「不用解釋,母後要是問起,我自會向她說明的。」
「說得簡單……」都不知道主子任性,底下人有多難為!
那語氣,使真夜忍不住微微笑道︰「是啊,用說的,確實簡單。」
真要說服得了人,還得再花上許多工夫。這點,他也是知道的。
溫熱的大掌按住身邊人正隱隱疼痛的下月復。「小梨子,今天是齋戒日?」
「好像不知道似的。」他惡氣地回嘴。
真夜再度微笑。」因為有時會不準啊……」
「什麼不準?」蹙著眉,警覺起來。
「不準問了。」遮住身邊美麗少年的眼楮。」小睡一下,回到東宮,我會叫——反正咱們倆不分主從很久了,不差這麼一小段路程吧。」
黃梨江覺得不妥,想再回話,但真夜掩住他嘴,使他的唇感覺像是吻在他掌心上,教他不敢再開口,免得讓真夜無意的舉止,因為他心有芥蒂而變了調。
他心想︰稍晚,稍晚些,他得再提醒他一回,他無意于男男之歡,而且也不準他在他眼皮下招惹其他男人。
否則他倆的這段孽緣哪……想當年,他初入太學……
第1章(1)
黃梨江匆匆止步在一面白泥牆後方。
沒再往前走,是因為遠遠就瞧見了那素來與他不合的秦家二公子,及他身邊的友伴。
他入太學不過半年,原以為可以在此結交到好學的朋友,卻沒想到太學里,竟然多是像秦無量這般,遇弱則強,性喜逢迎巴結的世家子弟。
平時不知用功,放著聰明才智不肯好好學習,只盼著祖輩庇蔭,將來在朝中謀得一官半職,好保住一世榮華富貴。
道不同,不相為謀。平時他對秦無量這些人,是能避則避,無意深交,也不想招惹。
或許爹說的沒錯,想讀書,到處可讀,不必特地到太學里拜師。
偏偏太學里的祭酒是那聲望崇高的雲間先生董若素啊!
雲間先生德行高潔,學識淵博,長年隱居在雲間桑山,當今君王听聞此人有德,親赴雲間郡迎回先生,請入太學之中,拜為祭酒。
若非為了親炙先生之學,他又怎會執意入籍太學,親身目睹這些世家子弟的逢迎丑態!
前方有秦無量擋住去路,少年原想轉頭離開,但先生有事找他,除了眼前這條路以外,他無路可走,只好暫且避在牆後,希望這群聚在庭院里、不知道在閑聊些什麼的世家子弟能快快離去。
一陣帶著秋意的風兒吹起,將不遠處的談話聲送進了靠在牆邊、快要打起瞌睡的少年耳里。
「太子……」
他眨了眨眼,听見了這兩個字,腦子清醒過來,探頭一看,那群世家子弟還在閑聊。都聊多久了啊!
怕讓先生等候太久,很失禮,他略咬唇,猶豫半晌後,硬著頭皮走出牆後,眼觀鼻、鼻觀心,瞪著青色長襦裳下的黑色鞋尖,想假裝沒看見任何人地穿過庭院,直接拐進先生平日起居的院落里。
又一句話飄進他耳中——
「听說太子將親自來太學挑選侍讀……」
太子?那個入主東宮三年,存在感卻很薄弱的明光太子?
腦中飛快搜尋著對太子的淺薄印象,少年腳步仍然不停。
「听說明光太子——咦!是?!」秦無量眼尖地瞥見那飛快穿過中庭的矮小身影。
矮小。沒錯。因為這小子的個頭兒在太學里是最矮小的。
「我沒听見、沒瞧見……」少年嘀咕了兩聲,彷佛想說服自己什麼都沒瞧見,像爹一樣,不管人情世故,不用勉強自己停下腳步和不對盤的人打招呼。
「黃梨江,好啊,竟偷听我們談話!」秦無量追了過來,一把揪住他寬袖子,身邊友伴也圍聚過來。
少年勒住疾行的腳步,仰頭瞪著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半的秦無量。
「放手,拉拉扯扯的做什麼。」只怪他天生個兒比人矮,連用命令語氣說出來的話都不怎麼有威脅性。
兵部尚書家二公子秦無量橫立少年面前,兩人站著一比,一個是人高馬大、手腳粗壯,才十五歲就已有一般成人的身量;另一個卻是唇紅齒白,斯文俊俏到幾乎會讓人誤會他性別的程度。
若不是黃翰林在長子出生後,曾公開舉行過家宴,讓盛京中人知道他青年得子,黃梨江那承襲自母系的美麗容貌,恐怕要為他招來不少誤會——不過,事實上,迄今為止誤會也不曾少過。
周晬時捉鬮,還在襁褓的黃梨江小手一模,好死不死竟模到了御賜的鳳麟筆,隱然有繼承父親博學能文的預示;兼之他五歲時就因為能對御詩,被譽為神童子,甚至得到當今天子特許,明明年紀才只十二,卻入了最低年限至少要十四歲門檻的太學。此人未來前程似乎一片光明,怎不教人為之……憎惡啊。
看著黃梨江那雙黑玉般的墨瞳,秦無量惱火一起,也未必是針對他,就只是單純的一股厭惡之情,畢竟這人竟敢在他面前直視不諱,甚至從未表現出畏懼的神色。他用力甩掉捏在掌中的袖子,哼聲睥睨著小矮子道︰
「這家伙……偷偷模模听我們談話,看來也是懷著想被太子選入東宮侍讀的野心吧?」
誰不曉得太子侍讀這職位看似沒啥地位,但是倘若有朝一日太子得以繼位,昔時陪侍身邊的人,當然最易得到青睞,有機會飛黃騰達,在朝中舉足輕重。
是以雖然僅僅是個侍讀,但這侍讀可是在當今皇後娘娘懿旨下,日日陪伴儲君身邊的人啊。
消息自宮中傳來時,太學中已有許多生員摩拳擦掌,準備攀上東宮這一條官場快捷方式,正紛紛打探太子的喜好呢!
唯獨這書呆……這幾天不見他到處奔走,只見他鎮日埋首書堆,必定是對這消息全然不知吧?否則怎會如此輕松。
丙然沒听錯,他們方才的確是在說太子的事。但腦海里思緒一閃而逝,也就僅止于此。黃梨江仰臉瞪著擋住他去路的秦無量胸前,平鋪直敘道︰
「我不是有意偷听,也沒想入東宮侍讀,先生有事找我,可以讓我過去嗎?」否則被人高馬大的秦無良……呃,是秦無量,擋去唯一的去路,他著實無路可走。
听見這麼無關痛癢的語調,秦無量不覺又一把無名火升起。他不準有人這麼無視于他所看重的事物,特別是眼下這個人。
「……祭酒先生找做什麼?」
黃梨江依舊瞪視著秦無量胸前。「不知道。」只知道先生找他而已。
「……好處都給佔盡了,還說不知道!」秦無量氣急敗壞,指著黃梨江道︰「先生賞識,總是對最關注、教最多,卻如此不當一回事,這可是在嘲弄我們?!」
這指責來得突然,使黃梨江蹙起眉。「我確實不知道先生找我有什麼事。」
平時他也不覺得先生的心是偏的,太學生員听講同樣的課業,也都能在有疑問的時候尋找博士或先生的指教,說他嘲弄他們,根本是莫須有的指控,頂多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他不欣賞秦無量這群人是一回事,但基本的禮數終歸是放在心上的。既然如此,又何來嘲弄之說?
見他露出困惑的神情,秦無量又要發作,但身邊友伴忙拉住他。
「算了吧,無量兄,他這人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跟他說這麼多,只是浪費口水而已啊。」
「神童也有不懂的事?」秦無量啐道。
黃梨江眯起俊眸,還未及回應,秦無量身邊的友伴之一不知碎聲說了什麼,惹得秦無量哈哈笑起來,回頭看著面前的矮個子,笑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