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底下的人听錯命令了,我去請船師掉頭。」真夜說。
麒麟轉念一想,阻止道︰「不必了,真夜,就讓這艘船出航吧。」
「可麒麟不是……」並不打算出海?
「我想賭賭看。」麒麟笑著答說︰「看我得等多久,才等得到人。」
「剛剛是誰要我收斂一點呢?」說起隨心所欲,麒麟可也不遑多讓喔。
麒麟只是清聲一笑,仰頭看著迎風揚起的船帆,在心頭悄悄計數著。
與太傅不相見已有三十九天。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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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悄悄在西海中航行。夜里,風浪平靜,天幕有微星閃現。
一艘快艇以兩倍于大船的速度靠近大船左舷。須臾,大船上有水手放下繩梯,一個男性身影順著繩梯登上大船舺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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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麒麟望著天星,任海風吹拂她細致的臉頰。
二月的西海,海水溫度已經逐漸回溫,不再像冬天那樣寒冷了。
她站在船尾,听著遠方海島上傳來的漁歌,驚嘆這片廣闊大海所蘊藏的生機。
接近朔日,西海的方向看不見午夜東升的弦月。
察覺有人靠近時,她沒回頭,依舊望著寂寥的星空。
「臣接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懷念的聲音近在咫尺,但麒麟依然不回頭。
婁歡望著佇立在夜華中的少女,無法否認自己內心蔓延的思念。
麒麟在每一道聖旨上寫滿了她對他的多情。
九道聖旨,不是帝王誥令,只是一名情竇初開的少女對心愛男子的表白。
身為麒麟的臣,他不能任她拋下國家,遠行離去。
身為一名被深深愛戀著的男子,他無法對她的情意無動于衷。
「你為什麼要來?」麒麟頭也不回地問。如果婁歡只是以臣子的身分前來,雖然她終究會跟他回去,但是心里不會快樂。
「我是來向陛下辭去官職的。」
婁歡的回答令麒麟驚訝地轉過身來。
「辭官?!我不準——」回頭乍見婁歡,麒麟滿腔思念霎時全盤涌上,竟使她語塞喉間,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帝師不必跪見帝王,但此刻,婁歡卻跪在麒麟跟前,行以至為隆重的臣子之禮道︰「微臣不才,忝為帝師,請陛下準許臣辭去太傅一職,從此不再是三公之首。」
麒麟沒料到婁歡會使出這一招,她又急又氣,心里著急起來,見婁歡還要說話,她急忙上前搗住他的唇,不讓他說話。「不準、不準!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婁歡欲拿開麒麟的手,麒麟一急,索性用唇加以封緘。
不是為了求愛,只是想阻止他繼續說出她不想听的話。
還以為、還以為如果他前來尋她,多少表示他對她並非無動于衷,沒想到他會這麼傷她的心。思及此,眼淚竟然撲簌簌落下。
豆大的淚珠滴落在婁歡唇畔。
婁歡無奈地看著麒麟,明白她誤會了。但麒麟不讓他說話,無可奈何之下,他雙臂一展,擁少女入懷,逐漸灼熱的唇瓣開始試探地回應。
麒麟吃了一驚,睜開淚眸,看著婁歡笨拙地吻去她的淚痕。霎時間,她腦袋轟然空白。「呀,你、你——」竟然回吻她?!害她跟著……變笨了!
「陛下,快準許臣辭去太傅一職。」婁歡在麒麟耳邊催促道。否則他怕自己就要做出天地不容的事了。
麒麟愣了好半晌才猛然領悟。她稍稍推開他,雙拳抵在他的胸前,清了清喉嚨道︰「朕準許太傅退位,但保留天官一職,為黎民謀福祉,永固皇朝。」
但願、但願她沒有誤解他的意思啊……麒麟眼底藏著激動,等待著婁歡回應。
「臣恭謝陛下恩典。」婁歡再次行跪拜之禮。
這一拜,代表他們從此斷絕師徒的情分。
麒麟雙膝顫抖,卻仍倨傲地俯瞰著婁歡,心中的波濤也如西海般澎湃。
行過禮後,婁歡緩緩站起,看著麒麟道︰「麒麟曾說過,假若有一天,你看見了我的臉,一定是我心甘情願卸除一身的偽裝……現在,我來了,心甘情願的。麒麟願意看嗎?」
麒麟緊張到無法回應,僅能微微頷首。
只見婁歡緩緩摘去臉上的面具,在微弱船燈下看不真切,然而麒麟的雙手已經撫上那毀去原該是一張絕世俊顏的傷痕,以及那象征著身分階級的黥字。
「我不知道你傷得這麼重……」像婁歡這樣的男人勢必有一段難言的過去,但她沒想到他的過去會如此陰暗。盡避傷痕已淡,但經歷過的種種,豈能輕易磨滅?
「見過了這樣的我,麒麟還想要我嗎?」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麒麟看著他的眼神只有強烈的情感,不存在著世俗雜質,乃至有一絲猶豫。她從來就是義無反顧。
「怎樣的你?」麒麟反問。在她眼中,他的傷痕絲毫影響不了她對他的熱切。「我老早在想,太傅必定有一雙美麗的眼楮,果然如此……」縴手輕輕撫過他俊朗眉眼,喜愛他墨玉般深邃的雙眸、挺直的鼻梁,眷戀著美好的唇……這容顏,是她心愛男子的臉。她捧住他的臉,輕聲詢問︰「這樣的太傅願意屬于我嗎?」
「我已經不再是麒麟的太傅了。」他提醒。
「那麼,婁相願意屬于朕嗎?做朕的東宮,當宋麒麟的伴侶?」
「這是另一道聖旨嗎?」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婁歡比他自己所想像的還要想念麒麟。
明白婁歡所指的,是她先前連下的九道金旨,麒麟笑了出來。
她只下了九道聖旨給婁歡,是因為路途遙遠,預期著他將在第九道聖旨抵達的同一天,前來尋她呀!
「如何?宰相要抗旨還是接旨呢?」她挑眉問道。
這世上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把聖旨當成私人書信傳遞的帝王了。
婁歡撫著麒麟的面頰,清聲回應︰「臣遵旨。」
一朵燦爛的笑容,隨即開在麒麟的唇邊。
婁歡忍不住吻住那朵笑花,听見麒麟在他耳邊說︰
「婁歡,我不想別人看見你的相貌,你可以只在我面前摘下面具嗎?」教世上永遠猜不著宰相的真面目,婁歡所有為人知與不為人知的一切,都只屬于她。
婁歡有點訝異麒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不知道麒麟有這樣的癖好。」
「不是癖好。」麒麟神秘一笑。「是情趣。以後我會慢慢教你。」
雖然光線昏暗,但她純情的宰相必定是臉紅了。
只見婁歡微微以手遮臉,故作嚴肅地道︰「既然已經討論完私事了,陛下可以听臣說明有關此次日蝕的因應方式嗎?」如果推算無誤,日蝕將在三天後發生。
餅去發生日蝕時,麒麟大多會在宮中與大臣一同救日。所謂救日,就是由帝王身穿紅衣,群臣身著白衣,在大殿前以巨鼓雷鳴,君臣共同焚香祈禱,以拯救被天狗食去的太陽。
但如今麒麟人在海上,不可能在三天內趕回帝京,因此必須另尋對策。
事關自身的安危,麒麟卻毫不擔心。有太傅在,她知道自己必會安然無恙地度過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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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他們在沐清影的協助下,于歧州舉行了祭日儀式。
在此之前,他們事先已經預告即將發生天文異象,由于避方位的緣故,帝王來到歧州為人民祈福,準備對抗異象和災變。
日蝕的發生其實只有短暫的片刻,很快的,蝕影消失,大陽重新恢復光明。民間百姓為救日成功而驚呼不絕。麒麟下詔封此地為「忠義鄉」,感謝歧州百姓英勇地拯救了國君。
返回帝京途中,坐在馬車上,麒麟對婁歡說︰「真希望有朝一日,百姓們不會再認為日蝕或月蝕的發生跟君王間有著必然的關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