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她用力抱住他,不願意他停下來。
他停了下來。她翻身壓住他,很沒有技巧地在他臉上、身上亂亂吻著、模著。
抱彥瞪著她排紅的面容,不顧一切的行為背後,有著無奈的決心。他展臂抱住她,緊緊地將祝晶擁在懷里。
「夠了,祝晶。」他安撫地撫摩她的背脊,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安靜下來,小手揪住他的心。
他克制著,不讓自己受到藥力的催發,身體直冒汗。擁她在懷,更是火上添油,體內的騷動無法平息。
然而,他不能這樣對待心愛的女子。
他即將歸國,怎麼能縱情一夜後便一走了之。
輕吻著她的發旋,他給她承諾︰「我知道妳不喜歡等待,可是我也知道妳放不下長安的家人。妳等我,祝晶,等我三年,讓我回家向雙親稟告,一盡人子的孝道;將在大唐所學,用來改善我的國家,盡完人臣的責任,然後妳等我回長安來,嫁給我。」
「……」她抱著他的肩膀,好半晌說不出話。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很在意的——「那……小晶呢?」
他笑了。「小晶是我青梅竹馬的朋友,我們有過一個約定……」他將那個約定告訴了祝晶。
祝晶掃去心中憂愁,緊緊抱住他,貼著他的面頰道︰「可是三年後,我就很老了。」
他微笑道︰「我也是啊。到時候,妳不要嫌棄我喔。」
她低聲笑出聲,還是舍不得放手。「那就這樣說定了。你回國去吧,井上恭彥。三年後,你一定要回來娶呂祝晶為妻。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他與她擊掌,互為盟誓。
「但是有件事我可以不要等嗎?」
他挑起眉,俊俏極了。
祝晶痴看他好半晌,才揚起唇,回應他的疑問。「我現在就要吃了你,等我吃干抹淨了,不怕你不回來。」
「晶……」他的話尾被她一口吃下。
就算她等不到三年後他回來娶她,有他這份心意,也就夠了。
在他灼熱的目光中,她推倒她的護花郎。
不需藥的助力,長夜已無盡。
第十八章再見!
季夏的六月天,長安行旅往來于通化門附近的長樂與滋水兩座驛站,東行旅人,送至灞橋,折柳作別。
昂責載送日本使煮群人前往揚州搭乘海舶歸航的官船已在驛站等候。
停留長安的半年期間,大使們盡可能地采購了無數的銅器、漆器、三彩陶等器物以及為數甚多的書籍和絲綢,準備攜回日本。
前一批滯留長安十五年,如今已學成的留學生與僧人,則將會帶回無價的文明與智慧,渡過碧海,一同回到日出處的家園。
闢船出發前,鴻臚寺官員在驛站設宴,代表大唐天子祝福日本使者順利歸國。
在多治比大使的率領下,使者們以及停留長安多年的留學生們,紛紛舉杯向朝廷使者回禮,並一一即席賦詩,作為紀念。
宴別的儀式結束後,日本大使與留學生們紛紛上船,準備出發。
阿倍仲麻呂還未上船,他在朝中的友人們,紛紛到驛站來為他送行,一時間,無法結束這道別的場面。
其它陸續登船的日本留學生們,則站在船舷末端,看著長安城的一景,心中充滿了不舍與離情。
十五年的長安學習生涯,即將到此結束了。未來能否再次歸來,充滿了未知與變量。
吉備真備站在玄防身邊,兩人一同看著一旁的井上恭彥?只見他視線凝望著遙遠的方向,腰間系著兩條打成雙結的衣帶,手中緊握著一管青色的玉笛。
河渠上的風吹動他的鬢發,英挺的身形彷佛天上謫仙,教人一時間不敢驚動他的思緒。這男子,他在想著什麼呢?是想著長安的戀人,抑或是期待即將能返回故鄉?
井上恭彥是他們這一批留學生當中年紀最輕的,但他的經歷,或許也是最傳奇的。吉備真備有種感覺,好像即使史書上不會出現他們的名字,但在這充滿了機運的大唐盛世里,他們已為自己寫下傳奇的一章。
消逝在時間洪流中的,也許是文字的記錄。真正永恆的人,應當是人與之間那短暫的交會,真誠友誼所迸發一瞬間的光芒。
他們這群留學生,早在數日前,便已經與長安的朋友們一一道別過了。
昨日最後的餞別宴上,幾乎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出現了。金吾衛參軍劉次君、慧安公主李靜,以及其它許許多多的朋友們。
唯獨呂家人沒有出現。
因為呂校書已經辭官,早在三天前,便帶著女兒離開長安,往南方各地游歷去了。當時他們都到了灞橋,與之訣別。
無官一身輕,盡避日子清貧,這家人的樂觀與對生活的知足,卻令人覺得窩心與幸福。是在這樣的環境底下,才能養出像呂祝晶這樣的姑娘吧」。
別離場面上,祝晶意外地平靜,感情充沛的她沒有淚漣漣,也許是因為已經做好了某種約定,心里踏實的緣故吧。他在恭彥臉上也看到了同樣的表情。他猜想,祝晶的約定,與恭彥有關。
十五年前的東海上,他坐在第一艘船上。井上恭彥當時坐在第二艘船上,那艘船後來卻遇上風暴,偏離了航向,成為最後一艘抵達揚州的遣唐使海舶。大難不死,井上恭彥成為第一個遇見呂祝晶的人。這兩個人,也許打一開始,就是注定。
他其實很欣羨這種注定。
時辰已到,官船即將歐航,吉備真備將視線調轉,看向港埠邊仍與朝中官員逐一道別的阿倍仲麻呂。阿倍的確很受歡迎,他在長安所結識的朋友,比誰都要多。倘若留在長安,這一生應該也不會孤單吧!
闢船將行,井上恭彥來到吉備真備與玄防身邊,看著阿倍,笑道︰
「阿倍那家伙還不上船啊。」他朝底下揮手,以日文呼喊︰「阿倍仲麻呂,快上船來吧,我們要回家了!」
阿倍聞聲,抬起頭朝船上的他們揮了揮手,正準備向朝中前來送行的朋友們做最後一巡的敬酒。「諸位朋友,保重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阿倍仲麻呂-朝衡,在此深深感謝各位的照顧-」
孰料道別的話尚未說完,帝王的內侍官已乘馬而來。
看見那名宮廷的傳令使者,井上恭彥心里有著不祥的預感,他趕緊以日文再度喚道︰「阿倍,快上船!」開了船,就沒事了。
阿倍也看見了,他匆匆揮別,轉身奔跑著準備登船。
卻仍然晚了一步。
御使來到港埠邊,下馬宣旨道︰「傳我皇帝旨意,慰留大臣朝衡。卿直言敢諫,功在社稷,望卿暫留朝廷,為我唐帝國效力,欽此。」
船上的人,與船下的人,紛紛傻眼。
那御使來到跪在地上的阿倍面前,微笑道︰「朝大人,快謝恩吧。」
阿倍遲疑許久,才接下詔令,嘆了口氣,謝恩道︰「臣朝衡,謝主隆恩。」
看來他果然真的回不了家啦,真的沒辦法了……
一手拿著聖旨,空著的一手向船上仍然一臉錯愕的朋友們喊道︰
「再見了,我的朋友們!我就等下一批船來再回去吧,請幫我向我的家人們說一聲,我過得很好,日後有機會再回來看我吧!再見了!快走吧!免得下一道御旨又來,恐怕恭彥也走不掉了。
他們都知道呂祝晶向明皇請求準許他們歸國的事,也感激不已。
然而,早該知道的,不是嗎?明皇連他所立的太子,都能一再地為他改名呢,反復無常已非第一次,他們早該在他還沒反悔之前,快快離開的。
只是這領悟來得太遲,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