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祝晶別哭。只是小傷,很快就會好了。」他安慰著。「倒是妳,萬一受傷了怎麼辦?可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護花郎了。」祝晶是如此努力地想要保住一株櫻花樹……
「聰明人也會做出笨蛋事,我劉次君今天算是見識到了!」一條薄毯從天而降,披在祝晶單薄的肩膀上。
抱彥將毯子裹在祝晶身上,拉著她一起站起來,向劉次君道謝道︰「劉大哥,多謝了,老是給你添麻煩。」
「大哥,對不起,我太沖動了。」祝晶也道。
「妳的確太沖動了,小弟!」劉次君罵著祝晶。「絕對不可以再有下一次。」
罵完了祝晶,又罵恭彥。「還有你,恭彥,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應該要慎重考慮清楚,到底什麼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抱彥明白劉次君指的是,他該考慮為祝晶做一點改變了。是去是留,都得好好想清楚。
兩個男人交換了會意的眼神,之後,劉次君去幫忙水龍隊的弟兄們將殘局收拾好,恭彥則與祝晶一起回到呂家,處理一身的狼狽。
那一晚,祆祠燒毀,櫻花也不成林了。
然而有些事情,也許已經有所改變。
當晚,他們回到呂家,怕驚動父親和小春,本想從後門偷偷溜進屋子里,卻不料听見了一個好熟悉的聲音-
「唷,小泵娘也曉得帶男人從後門進屋子啦!」
祝晶滿臉通紅,猛然轉過頭去,果然看見了那妖冶艷極的女子就坐在後院的老樹干上,赤著足,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阿鳳!」許久不見,依然妖氣逼人哪。
阿鳳既然來了,那麼小舅舅一定也-
「祝兒,瞧瞧妳,怎麼這麼狼狽,妳不是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嗎?」
才想著,五年不見的醫者便站在後院的迥廊里。
被人當場逮到從後門進屋,而且還「衣衫不整」,只著中衣的井上恭彥努力維持著鎮定的表情問候道︰「醫者,許久不見了。」
醫者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著井上恭彥,目光絲毫不放松,直到他听見祝晶說︰「舅,恭彥受傷了,你先幫他裹傷好嗎?」
嘆了口氣,再回過頭來,看著同樣狼狽、卻顯然安好無事的甥女,有點無奈地道︰「你們是去了哪里?怎麼弄成這樣?」活像是從火場里跑出來的。
祝晶慌忙道︰「待會兒再解釋,先看看恭彥。」她把恭彥推到醫者面前。
抱彥乖乖地伸出雙手。「給您添麻煩了。」被熱土灼傷的指尖已經略略浮起水泡。
「祝兒,」醫者蹙起眉。「你們該不會真的是從火場跑出來的吧?」
「想當然爾。」阿鳳從樹上躍下,執起恭彥的手道︰「小泵娘,去弄盆干淨的水來。」
阿鳳的醫術不亞于小舅舅,祝晶趕緊照辦,捧來了水盆,讓恭彥洗淨雙手。
阿鳳拿出腰間的百草袋,拿出一瓶藥水涂抹在恭彥的傷口上。做完基本的工作後,她將那瓶藥水拋給祝晶。「七天之內,每天早晚兩次上藥。」
「那七天之後呢?」祝晶傻傻地追問。
阿鳳笑嘻嘻道︰「七天之後,就見閻羅王啦!」瞧見小泵娘臉色瞬間轉綠,阿鳳才改口道︰「騙妳的,七天之內就會痊愈了。」
祝晶面露欣喜,阿鳳又道︰「來,姑娘,妳全身濕答答的,被妳爹瞧見了可不好,快去把自己弄干淨吧。」
「那恭彥……」祝晶不肯離開。
醫者笑了笑。「他先留下,我有話對他說。」
祝晶仍然有點不放心,因為小舅舅那抹笑,跟阿鳳好像,染了妖氣呢。是因為在一起久了,被影響了嗎?
被阿鳳推著往大屋里走,祝晶沒奈何,頻頻回過頭道︰「恭彥,先別走,你等我,我還沒-」
「好了好了,我的小泵娘,妳舅不吃男人的。」
「阿鳳!」
阿鳳笑著,將祝晶給帶離開後院。
抱彥也等待著,等祝晶一離開,他有禮地道︰「醫者,請指教。」
醫者看著恭彥良久,才道︰「我問你,恭彥,我知道祝兒很喜歡你,可是你呢?你願意為祝兒死嗎?」
這劈頭一問,盡避是不曾料想到的,然而恭彥仍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願意。」
他願意為她死,卻不能為她停留。
留在長安,不僅有辱家人對他的期待,更辜負了當初選他入唐的元正天皇。倘若真成為這樣的一個男人,他有什麼立場可以說他能夠對另一個人付出超越生死的情愛?
但若為她而死,那就不一樣了。在愛情面前,他只是一個願意付出自己所有的普通男人。他願意為祝晶死。
臂察著井上恭彥的舉止,醫者似乎滿意了。
他揚唇,從腰間取出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遞給恭彥。「那好,你就死吧!我想你應該知道、也知道相思咒的事,祝兒是因你而犯病的,你若死了,祝兒就能活了,所以,你就死吧。」
抱彥看著手上的銀匕首。「現在?」
「現在。用那把匕首,插入你的心髒。」
「祝晶就能活下去?」他不是不擔心她或許活不過今年的中秋,那一天正是她的生辰。他所認識的呂祝晶從來不過生辰,他一直到這幾年才知道原因。
「是的。」
抱彥露出微笑。醫者是祝晶的舅舅,又是醫術高明的大夫,他相信他說的話。
「請幫我轉告祝晶,這十五年來,我很感謝她。」
隨後,井上恭彥果真拿起匕首往自己胸口一刺,感覺血肉迸裂的同時,他往後倒下,全身失去了力氣。
「舅!你們在做什麼-」覺得心神不寧,走到一半又跑回後院的呂祝晶正好看見恭彥仰頭倒下,鮮血迅速染紅了他胸前。
她心目俱裂,飛奔向恭彥。「恭彥!你怎麼了?!」她心神大亂地模著他染血的胸前。他這一刀,刺得很深,直接穿過肌理,刺進了心髒。「舅、舅!你做了什麼?快救救他啊!」
她不敢拔起他胸前的匕首,又不能眼睜睜看鮮血染紅他周身,只能徒勞無功地壓住他的胸口,看著鮮血從指縫淌出。
醫者在恭彥身邊蹲下,伸手探測他的頸側脈搏。
阿鳳不知何時來了,就站在他的身邊,笑笑地道︰「還真是毫不猶豫呢,刺得這麼深。真希望我也遇得上這麼好的一個男人,願意為我死。」
願意為我死?祝晶猛抬起頭。「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你們做了什麼?」為什麼她才一轉過身,恭彥就倒了下來?「恭彥他、他……」
收回手,醫者冷漠地道︰「他死了。」
祝晶全然怔住,滿腦子混亂,再不能思考。
瞪著恭彥緊閉的雙眼,面若死灰?沒有血色的唇,以及逐漸冰冷的軀體,她再說不出話,只能嗚咽出聲,彷佛失偶的獸……
「祝兒,他一定得死,他死了,妳才能活,我沒有別的選擇。」醫者的聲音彷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卻打不進她的心。
抱彥怎麼會死?要死的人是她呀!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久……恭彥怎麼可以死呢?他就要回日本了啊……等了十五年,終于等到歸鄉的日子,他的家人、他的未婚妻都等著他學成回鄉呀!
祝晶抱著恭彥逐漸失溫的身體,抱得那麼緊,放不開手。
今天他們還那麼開心的出游,今天她才明白,他先前說不愛,只是在騙她。
他沒說過愛她的話,可是他是那麼真實地用各種行動在愛著她。
看似溫柔好說話的他,確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要堅定的心以及剛強的意志。
她怎麼可以讓他孤單地一個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