洽,因此若能得到公主的賞識,便有可能被薦舉入宮,成為明皇身邊的紅人。是以每每舉行類似的文會時,長安城內的文士學子莫不趨之若騖。
抱彥一邊收拾著書本,一邊看向外頭的飄雪,半晌才回頭道︰「崔世兄,你先去吧,我還有事,不用等我了。」他已跟吉備約好,要去律學館向律學博士請學。
崔元善並不意外得到這樣的回答,二年來,井上恭彥幾乎不曾參加過這一類的聚會。倒是他身旁另一名同窗笑道︰「走吧!井上恐怕連詩都不會做呢,自然不敢參加文會了。」他從沒見過這名留學生展現過他在詩文上的長才。
抱彥笑而不答。對于同窗的嘲諷也沒放在心上。
待同窗紛紛離開學館,恭彥向趙助教拜別後,也準備離開。
年高德劭的趙助教連忙叫住他。「請等一等,井上。」
抱彥回過身,連忙來到趙助教面前,拱手道︰「老師,有什麼事嗎?」
曾經擔任過許多次日本留學生老師的四門館助教趙玄默,打量著漸漸褪去青澀外表的井上恭彥,迎視他清朗的目光,和藹地詢問︰「先前我要你讀的書,都讀完了嗎?」
趙助教經常借給他許多珍貴的書籍。恭彥點頭笑道︰「都看完了,正想還給老師呢,我現在就去拿——」
「不用急。」趙助教說。「不用急,井上,我只是想問問你的想法。」
抱彥不大明白,只能道︰「老師請問。」
趙助教眯著睿智的眼眸望著他的日本學生,謹慎地道︰「你在我門下學習也三年了,我能教給你的已經不多!」他示意恭彥別打斷他的話,又說︰「朝廷將會在明年開設『賓貢科』的考試,我想知道你是否有意于大唐的仕途?」趙玄默身為國子助教,有機會向每年負責貢舉的座主推薦學生。任職國子監以來,受他推薦而中舉的生員不在少數。
抱彥訝異地看著趙助教,顯然沒有料到趙助教會詢問他這個問題。
見恭彥面露詫異之色,趙玄默笑道︰「這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孩子。你應該很清楚,你是我門下學習最認真的學生,為人師的,會想提拔自己的學生,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我見你不常與朝中大臣往來,也不曾特意去結識城里的名流,雖然你可以藉由賓貢科進士出身,但倘若你真有意于仕途,應該要積極一些才是。」
見恭彥不語,趙助教又道︰「為師雖然只是個九品的助教員,但也認識不少朝中有力的大臣,倘若你有意的話,為師可以為你引薦張九齡大學士,他一向惜才、愛才,必定會!」
「承蒙老師厚愛。」井上恭彥趕緊打斷趙助教的話。「恭彥自知才學尚淺,還沒有想過要入朝為官的事,請讓我繼續在老師門下完成學業。」
趙助教慈藹地看著他年輕的學生。「可是我認為你已經有資格赴考。雖然你是個留學生,你想要多加學習的心,我能夠理解的;但所謂的『學習』,還包括許多書本上無法傳授約經驗,在朝廷任官是很好的歷練,你何不放膽去試上一試?」
抱彥謹慎地回答︰「老師,恭彥並非是謙虛,而是自知自己確實還需要學習。當朝科舉以詩賦為主,延攬的人才也多是能文之士;而我真正感興趣的,卻是貴國的典章★梅兒姑娘ソ寶貝書苑★請支持cinna.to.6600.org☆☆☆制度、文化風情,這也是我千里來唐的目的。我真的非常感謝老師的教導,但我認為自己還需要一段時間。更何況,能在大唐名儒的門下受教,恭彥深感榮幸。」
被稱為開元十八學士之一,曾獲得唐玄宗賞識的趙玄默仔細凝視著井上恭彥,好半晌才笑道︰「好吧,就讓你自己決定吧。只是,當你覺得可以了的時候,一定要讓我知道。」
「好的。」恭彥點頭答應,跟隨老師走出學館。
陛外的天空自方才便飄起細雪。
趙玄默突然問起祝晶的事。「對了,怎麼好似許久不見你那位小友?」
抱彥有些訝異,怎麼連趙助教都知道祝晶?
伸手盛住一縷飄落的細雪,他眼色不自覺轉柔。「他走絲路去了。我也正想念著他呢。」
與祝晶分別的感覺很奇怪。原本還擔心將來他離開長安時,祝晶會傷心難過;可沒想到,此刻,他人還留在長安,祝晶卻去了千里之外的西域。雖說只是幾年的分別,但打從祝晶離開後,他就開始想念他了。
他想念他的笑容、他照照生輝的眼眸。
不知他現在一切可好?
今年冬雪似乎來得稍早一些,西域也下雪了嗎?
下雪了……
小少年站在敦煌市集里,操著剛學會的一點胡話,比手劃腳地向一名正要往長安方向走的回紇商人道︰「對,送到長安,永樂坊呂家。哈?要這麼多?算了,那我找別人!好,你可以幫忙送,只收一貫銅錢?多謝了,我應該可以相信你會幫我把東西送達吧?,什麼?不用懷疑你的信用,否則阿拉會懲罰你?太好了,願真主保佑你。」總算放心地將手中的油布包裹交到商人手上。
才剛處理完這件事,身後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祝兒,不是要你乖乖在旅店等我,別到處亂跑?」
呂祝晶轉過身,眯起笑眼道︰「小舅舅,我沒亂跑啊,我有跟康大叔說我要出來一下。」他口中的康大叔,就是他們商隊的主事者康居安。
商隊因為要添加飲水和食物的補給,因此在敦煌停留兩天。醫者看了一眼祝晶身後的回紇人,不需推測,也已經猜出他們達成了什麼交易。「又讓人送信回去?」這是他第三次送信回家了吧。
「嗯。」祝晶回頭往他們住宿的旅店走去。「出了玉門關後,要再遇到可以順道送信回長安的人,機會大概不多了吧。」
絲路上沿途都有商旅來往,但要找到能夠信賴的人代為送信,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般來說,祝晶會先找有宗教信仰的人,覺得他們會比較誠實,收了錢後,會把答應的事情做好。
只是他們不斷西行,無法等待回音,祝晶沒辦法得知他的信是否真送達了。
數個月來,他們輾轉來到敦煌,再過不久就要出關。出了玉門關後,進入語言更加不通的西域諸國,恐怕更難找到能托付的人了。
醫者當然明白祝晶這一點心思,模模他戴著帽子的頭頂,笑道︰「放心吧,不論那些信有沒有送到,早晚有一天,我們都會回去的。」
「嗯。」祝晶抹了抹臉,打起精神看著市街上的行旅。來到河西後,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正要進入西域。這里胡風更盛,已很難見到純種的漢人。穿著胡服、戴胡帽的他,有時候會誤以為自己也成了胡人。他仰起頭,看著同樣一身翻領窄袖、胡服裝束的舅舅,突然笑了起來。
「看哪,小舅舅,下雪了!」伸出雙手盛起那紛亂的雪花。
在這片黃沙大地上,零落的雪花顯得更加潔白。祝晶接捧冰涼的雪,看著細雪在溫暖的手心里融化,心里泛起一股鄉愁。
醫者也仰起頭看雪,雪花落在他仰起的面容上。
「是冬天了……」一旁的祝晶喃喃地說。
醫者也喃喃地道︰「是啊。」
絲路原有南北兩路,這回走的是近十幾年新開發的路線,偏北,得加緊趕路才行,否則怕天候太冷,會被困在路上吧。
拎著滿手的補給品,醫者道︰「走吧,祝兒,該回旅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