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可是我父親過世得很早,而我的母親不愛我父親,她在我五歲那年,丟下我離開了。我永遠忘不了,當時我是如何追著她的車子,想要把她追回來。我一直追、一直追,哭著求她不要離開我,發誓我會乖巧、懂事,哪怕只要她能回頭看我一眼,我都願意付出我所有的一切……」
心心驀地了解到,原來這就是他的惡夢。自先前的震驚中回復過來,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而眼前的他也許沒發現,當他敘述過去時,他的眼底滿是痛楚。受過傷的痕跡深刻成某種揮之不去的夢魘,自此不斷刨剜著他的血肉。那讓她為他難過。
若石艱難地敘述︰「我的祖母嚴令我不準和母親聯絡,久而久之,我完全失去她的消息。那時我已經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會真心愛我,所以我選擇出國讀書……」
「後來呢?」心心柔聲詢問。
「後來,我听到她的死訊……她在一次國外旅游里,與她的第二任丈夫搭上死亡的班機,我再也沒有機會問她是否後悔當年丟下我。」若石抱著頭,臉埋在雙臂中,像是個無助的男孩。
心心很擔心的看著他。「再後來呢?」她知道要解除他的痛苦,她就必須分擔他的惡夢。
「後來我長大了,我已經知道自己有力量,只要我好好努力,我還是可以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很健康的想法,你做得很好呢,若石。」她鼓勵地說道。「然後呢?」
「然後我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愛我的人,我會與她建立一個充滿著歡笑、快樂的幸福家庭。我們會生很多孩子,我會盡我所能去愛我們的每一個孩子,不會讓他們覺得自己不受重視或不快樂,而且永遠不會懷疑真愛是否存在。」
「你的想法棒極了。」她忍不住為喝采。「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而且會做得很好。」
若石怔了半晌,而後心中一個領悟使他猛地全身一凜。他抬起頭來,目光威脅地要將她吞噬進他的想望中。
他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你剛剛似乎打算發好人卡給我?」很不情願地想確認這件事。
「我沒有。」心心否認。
「你沒有?」他眼神一亮,瞬間又轉為幽暗。
心心搖頭。「我根本來不及講完我想說的話,你就突然打斷了我,要我等一下。」有些調皮地,她眨眨眼問︰「請問現在我可以繼續說下去了嗎?」
他只能點頭,並期望他並沒有會錯意。
于是她開始說︰「若石,你是一個非常好的男人。我很感激你對待我的朋友——現在,則是我們共同朋友的方式。我看得出來你的成長環境跟我們相距甚遠,你的教養、風度、談吐,都令人欣賞。重點是,你是一個愛家的男人,那對我來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愛家?」對她很重要?
心心點點頭,開始告訴他,自己年少時候跟隨父親旅居各地的事。
南歐、北非、南歐、北歐、澳大利亞和美加……他們全家人像是勇闖天涯的游牧民族,沒有固定的居所與心靈的故鄉。
「……我一直都渴望安定,成年後,我用我媽媽生前幫我存的一筆旅游基金買下你現在所看見的這間房子,當然不大夠,所以我又花了幾年時間存錢還貸款。後來思思懷孕了,將小凱帶來給我。我很氣思思不負責任,可是我又不能想像自己沒有小凱的日子。小凱不知道我也常作惡夢……」
他想他可能見識過她的惡夢。那次,是在醫院中,她剛受傷……她說她不想再飛走……而他是那麼迫切地想捉住她。
心心繼續她的故事。「你也看見了,因為長年居無定所的關系,我沒有高學歷,也沒有良好的教養,我沒有這個社會普遍認可的成就。可是我擁有很多朋友,我擁有小凱,最後我還擁有一個家。我的惡夢其實很單純,就是擔心自己有一天會失去這一切。我知道有一天,秋秋、標哥他們都會找到自己生活的重心,阿泰的樂團會成功,宅姐的漫畫會熱銷,我只是在他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提供一個過渡性的避風港。甚至小凱有一天長大了,也會建立起屬于他自己的家庭。到時候我就又會是孤伶伶的一個人,我很怕。」
他想他找到了她之所以總是付出,卻不敢尋求回報的原因了。
甩去那份對未來的不確定,她對他燦然一笑。「當然,一個男人可以解決我的問題。我可以找個人共組家庭,結婚生子,而我也不排拒這種可能性。可是依然行不通。」
「為什麼行不通?」若石輕聲地問,像是怕嚇著了她。
「因為我跟你一樣,如果只是為了渴望一個家而去建立一個家,當中沒有感情的基礎,這種家庭並不是我真正渴盼的。」
「你很理智。」但卻讓他很心急。所以,她說這些話的用意是要勸他打退堂鼓,最好退回安全的界線,安于朋友的關系,不要妄想她會愛他嗎?
「你錯了,我一點兒都不理智。」心心無奈地搖著頭說︰「打從我第一回在醫院里看到那個孤單的韓若石開始,我就失去了理智。」她突然陷入了沉默。
他不能忍受她的沉默,要她繼續說下去。「心心,把話說完。」
她紅著耳根,繼續說︰「我也告訴自己要理智。所以……韓若石,在你根本沒有正式地追求過我,甚至不曾吻過我的前提下,如果我答應嫁給你,那我一定是瘋了,我——」
他沒有讓她把話說完。俐落地從地上躍起,他迅速靠近,將她攬進懷里。
「若石……」
「心心,我愛你。」他再無顧慮地吻住她,而且吻得很深、很狂、很佔有。
她小巧的唇瓣被他佔據,她的力量也被他所掠奪。但是當他將一切都奪走的時候,也把一切都還給了她,連同他自己的所有。
他摟住她縴細的腰,將她柔軟的身軀壓向自己亢奮的軀體。
他們像是尋覓了對方千年、萬年的兩個不該分離的個體,一旦尋獲了彼此,就再也放不開……
他的踫觸越了界,她的回應也是。
這個吻來得有些遲,卻持續了很久很久。
久到深藏的被對方喚起,他得用盡一切力量才能勉強把持住自己。
可當她的唇被他吻得那樣女敕紅,眼神氤氳地看著他,像是個不知世事的小紅帽時,他真想將她就這樣壓倒……
「該死……」
「嗯?」心心還在迷離的狀態中,搞不清楚狀況。一看就知道沒有經驗。
是若石先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將她抱進懷里,苦笑道︰「對不起,我太急了,有沒有嚇到你?」
心心只是搖頭。「沒有,你沒有嚇到我。」她很喜歡很喜歡親吻他的感覺,忍不住又吻向他的唇角。「若石,今天你離開時,我就告訴自己,如果我沒辦法承受你離開我身邊的失落感,那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你永遠留下來。我已經打算要賄賂你,包括照顧你的胃、清洗你的貼身衣物,還要幫你刮胡子——我愛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沒有辦法不愛你。」
他任她吻了一下,又任她把臉埋進自己衣衫凌亂的胸膛前。勉強克制著勃發的,他嘎聲詢問︰「我不用你為我做那麼多事,婚姻應該是分享,而不是壓榨。你想你有可能明天就嫁給我嗎?」他好想跟她永遠在一起。
她還在半作夢狀態。「我在想……我爸爸和我的姐妹們有辦法在明天趕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