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爸爸在晚餐後宣布他們再過兩天又要啟程了,她當晚就開始睡不著。
為什麼要離開呢?在瓦倫西亞這個說著西班牙語的南歐城市,他們明明就待得好好的呀。她甚至還學會了說西班牙語哩,雖然說得還不是很好,可是阿麗思都听得懂她的意思。
盡避爸爸拍著她的頭跟她保證,她很快會在另一個地方交到新朋友,可是,可是新朋友畢竟跟舊朋友不一樣啊。
她好不容易才認識阿麗思,並跟她變成好朋友的。為了能跟阿麗思聊天,她也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在學習她的語言。就像她過去學習其它國家的語言一樣。
「你也不知道?」阿麗思眨眨眼說︰「那我要怎麼跟你聯絡呢?」
女孩說︰「我可以寫信給你。」
「喔,好啊,那等你寫信給我後,我再回信給你。」
「嗯。」女孩低低地回應了聲,突然想到在之前她也與別人有過這樣的約定。可是她好像從來沒有收過回信。
久而久之,漸漸的,她也忘了對方。甚至是送給她手里頭這個手工縫制的布女圭女圭的那個朋友……想起來,心頭便染上了一層失落感。
「算了,阿麗思。」突然,她決定道︰「你不一定要回信給我,可是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不要期待回音,就不會那麼失望了吧。
「嗯啊,你說。」
「可以請你永遠永遠不要忘記曾經交過我這個朋友嗎?」
「好啊。」阿麗思輕快地答應,完全沒意識到「永遠」是個多困難的承諾。
看著阿麗思一派輕松的表情,女孩心想︰沒關系,這樣就好了。因為其實她也早就忘記很久以前認識過的朋友了……
也許阿麗思可以記得她很多年,也許只有幾個月,也許更短,只有幾個星期,甚至幾天……可是至少她曾經答應過會記得她……
「咯咯……」阿麗思突然笑了起來。
她才抬起一張心事重重的臉,就被阿麗思擁抱住。
「傻瓜心。」阿麗思說︰「你不相信我嗎?等我長大以後,我一定還會記得你,你也不能忘記我喔。」
「呃……嗯。」她回擁朋友,以告別的方式用力擁抱一下。
阿麗思個頭比較高,她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放心吧,你一定會再交到很多朋友的。」
「呃……嗯?」
阿麗思理所當然地道︰「因為你不是交了我這個朋友嗎?」
她看著阿麗思對她眨眨眼楮,神秘地說︰「有一天,你會認識一個人,既是你命定的伴侶,又是你一輩子的朋友,當你遇見他時,你的心會知道。」
她答不出話。因為她知道阿麗思的母親是個靈媒,他們家里有很多水晶球,阿麗思常常拿那些水晶球跟她一起玩,有時候也能準確地預見某些事,比方說街角的下一秒會出現穿著什麼顏色衣服的人之類的。猜對的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是嗎?會有那麼一天嗎?」她喃喃道。
阿麗思有雙神秘如大海的藍色眼楮,她微笑地說︰「一定會的,如果你相信。」
一定得先相信嗎?她遲疑起來。看著手中的布女圭女圭,試圖想起布女圭女圭原先的主人,卻再次感到挫折。她想不起來,頻繁的旅行讓她好健忘喔。真想哭。
可是阿麗思拍著她的肩頭安慰地說︰「別哭啊,心心,就算你忘記了也沒關系啊,因為有些感覺是永遠忘不掉的。我想,當你遇見那個人以後,你就會知道你一直在尋找的是什麼了。」
她止住哭泣,困惑搖頭道︰「可是我沒有在尋找什麼啊。」
他們一家人之所以會像吉普賽人一樣在城市與城市、國家與國家之間遷徒,純粹是因為爸爸和媽媽太愛流浪了,他們在流浪的旅程中找到了對方,並在婚後暫時定居下來,陸續生下他們三姐妹。而現在媽媽雖然不在了,可是爸爸仍然繼續著他們兩人的約定,要讓足跡踏遍全世界。
所以說,為了尋找而踏上旅程的人,並不是她呀。她只想要安定下來,找一個地方永遠地住下,不再離開了。
阿麗思只是笑說︰「我媽媽說,每個人之所以出生在這世上,都是為了找尋某些能讓自己更加幸福的事物。我想,心你應該也是這樣的。」
她困惑地記住了這段對話,然而卻始終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尋找些什麼。
只除了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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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她究竟在尋找些什麼呢?
清醒過來時,她眨動著眼睫,好半晌才完全睜開疲倦的眼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不熟悉的白色天花板。牆上的電子掛鐘顯示著日期和時間。身旁有人,順著那淺淺的鼻息,她看見了他。
韓若石。
他正坐在床邊的椅子,側著臉趴在她身邊,睡著了。
悄悄捏了自己一把,會痛,可見得不是夢。再接著,她逐漸想起那樁使她車損人傷的災難。那是一輛小貨車,超速闖紅燈擦撞到正要去幼稚園接小凱的她。
駕駛送她來醫院後不住地道歉,她也就認了倒楣。
思及小凱,她忍不住擔憂起來,但隨即又記起若石承諾過會去接小凱,于是才又稍稍放心一些。她知道他總是信守承諾。但她沒想到,他會來醫院里陪她。
再度望向若石,發現他臉上有著憂慮的線條,連眉頭都皺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作了什麼不開心的夢?
忍不住地,她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踫觸他的眉間,想將那憂郁的痕跡抹開。只沒想到才踫到他,他便醒來了。
她有點著迷地看著他的雙眼由迷蒙深邃轉為澄澈清醒。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他。
長長睫毛下,這男人有一對很好看的眼楮,劍眉入鬢、杏眼微挑、雙眼皮,十分漂亮的眼形。
「你的眼楮很好看。」她忍不住版訴他這個發現。
他楞住,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反應,直到他想起真正重要的事。
他檢視著她,如同先前所做的那樣。「你還好嗎?」
這是手術後,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看見自己。身上的擦傷都已經上藥或包扎起來了,並不算太嚴重,只是看起來有點可怕。而左腿則有半截腿骨裹上了石膏,這代表著她將不良于行好一段時間了。
「醫生說,骨頭斷得很干脆,沒有碎裂,應該很快會痊愈。」她記起開刀前,醫生對她傷勢的判定。見他眉頭蹙得更深,她趕緊擠出一抹還算樂觀的笑容,試圖安慰他道︰「謝謝你來看我,若石,我想我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其實你真的不必這麼費事還過來,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你在說什麼!」看著她故作堅強地笑著,他不禁有些生氣起來。如果、如果今天她傷得很嚴重呢?她還能在這邊安撫他或其他關心她的人嗎?從警方那,他得知了車禍事故的始末,那令他膽戰心驚,連帶著,她身上所有的傷都顯得可怕而礙眼。「看看你,你身上都是擦傷,還斷了一條腿,你知道你有可能會、會……」那個象征離世的字眼,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只能生氣地問︰「你怎麼還能夠笑得出來?」
「我……」他看起來好生氣,是她惹他生氣的嗎?
「不要跟我說你一點都不痛,我光是看就覺得痛了!你為什麼就這麼怕給別人添麻煩?更何況我怎麼可能放著你不管?從接到你電話的那一刻起,我就擔心得不得了。」
她一定很少哭的吧?可當時在電話里,他听得出她是抖著聲音在說話的,就像是強忍住哭泣一樣,那使他恨不得當時自己就在她身邊,就算他來不及阻止意外發生,至少也能把肩膀借給她,告訴她,別害怕,一切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