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為情傷風,為愛感冒。」阿邦不禁陷入一種羅曼蒂克的情境里。
戴西眯起了眼,懶得搭理在旁嗤笑的同伴,只道︰「小鎮的男人都不適合結婚,一結婚就變了樣。十年前你懂得落跑,算你有遠見。但沒想到你今天又回來送死,你確定你真的想在這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定下來嗎?」
盡避他盡量避開了台風眼,可官梓言和方心語的事,仍然傳遍了大街小巷,一如當年。連他老婆也想插手管一管這件事,真是煩人透頂,想攔阻偏又攔阻不住。不讓珍珍做這件事,她也會拿其它事情來煩他。有這樣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老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梓言縮了縮疼痛的下巴,還來不及回答,已經有人率先發難。
「鳥不拉屎?」老巴眯起眼楮,第一個抒發不滿。「不該這樣批評自己的家鄉吧?戴小兄弟。」
「難道不是?」戴西絲毫不想婉轉,反而更直接地說︰「夏日鎮一年比一年破敗,再過幾年說不定就會被並鎮,到時候你們這些上一代的人口口聲聲說的傳統,哪一樣不會變成過期的笑話?」
「說話當心一點,小兄弟。」老巴很不滿意有人詆毀他所熟知的傳統。「你在這里才住了不到三十年,可我們很多人在這里已經住了四、五十年,甚至更久的都有。這是家鄉,沒有人會不愛自己的家鄉。」說著,還轉頭問︰「官小兄弟,你說是不是?」
梓言將冰塊毛巾貼上腫起的部位。「我不知道。老巴,別問我這種事。」
戴西冷冷笑道︰「他怎麼會知道,他又不是在這里出生的人,後來還離開了十年。」
梓言聞言,不禁沉下了臉。
戴西每一句話都撥動了一直以來插在他內心深處的那根刺。
闢梓言不屬于夏日鎮。從來都不屬于。
以前不曾,未來想必也不會改變。
那根刺,讓他在多年前痛得逃走,也因此失去他最重要最心愛的朋友。
然而當他領悟到這一點,他就順從著命運的指引回來了,而且不打算再走,除非這里真的再也沒有他容身的地方。
「你沒有話可說嗎?」戴西冷冷地問。
梓言放下毛巾,旋轉過椅子,冷靜地看著戴西,一字一字清楚地說︰
「我也許不屬于這里,但我一直都欣羨像你們這樣擁有一個歸屬之地的人。知道自己從什麼地方來,可以回到什麼地方去,即使遠離了家鄉也不會迷失自己,只因為『像你們這樣的人』心里其實很清楚︰只要願意,不管離開多遠多久,隨時都能再回來自己熟悉的地方,甚至簡單到只需要一個轉身或回首,永遠都不會有遲疑。」
然而他卻沒那麼幸運。
要鼓起勇氣回到一個明知道不屬于自己的地方,放段,期望能夠獲得土地的接納;倘若有一天能夠打從心里感覺到內心漂泊的激情終于冷卻下來,成為一個不再對自己的歸屬有所遲疑的人,那會是一件很令人安心的事吧?
曾經,他跟她,官梓言與方心語,他們同樣不是在這塊土地上出生的人。
直到成年,他一直都欣羨女圭女圭能夠被這塊土地真誠的接納,使她成為他們的一員。同樣的,他也欣羨夏日鎮上土生土長的居民,只因為他們都是有根的人。「歸屬」這個名詞對他們來說,是那麼的天經地義。
戴西放下酒杯,眼中的冷淡逐漸散去。
有一瞬間,戴西像是變成了十年前那個帶領著一群高中生在鎮上搞怪作亂的年輕公子哥兒。當時他還不懂得名利世故,只一意想出鋒頭惹事,讓忙于公事與交際的父母頭痛,讓同儕崇拜,讓女孩為他尖叫,眼中燃燒著的,除了沸騰的熱血,還是只有沸騰的熱血。
「你很蠢,官梓言,你知道嗎?」他緩緩地說,眼底卻不再冰冷。「從我有記憶以來,我一直都在听人說起有關你在鎮上所發生的事。雖然到了高中我們才正式同班,但我卻像是老早就認識你。」
阿邦點頭附議︰「我也一樣呢。我媽從菜市場回來時,常常會提到鎮上最新的八卦。你跟你外公的關系是老太太們最愛拿來閑嗑牙的話題,我不听都不行。」
其他在場的人也紛紛附和。
「我也是耶。」
「沒想到你也是啊……」
「傷腦筋。」老巴搔搔已經剩沒幾根頭發的後腦勺道︰「承認自己愛听八卦實在很不好意思,可是我們好像就是生活在這些流言當中。說到流言,听說你打了一通報案電話是不是?小兄弟。」那腫得像豬頭皮的下巴就是亂打電話的下場嗎?嗯嗯,小朋友可要引以為戒,不能模仿喔。
丙然不該輕忽小鎮流言的力量。梓言好半晌才從眾人的附和聲中反應過來。他環視眾人一圈,才緩緩地說︰「在我回答以前,先讓我搞清楚一件事。我剛剛是不是獲準加入鎮上的兄弟會了?」
戴西訝異地說︰「什麼?你是說,你從來沒加入過?」
阿邦則跳了起來。「我們還以為你早就是會員之一了!」
梓言搖搖頭。
戴西不無同情地看著他。「難怪你從來沒跟著我們一起瘋過。」還以為這家伙特別不合群呢。
梓言離開椅子,與戴西面對面地道︰「怎樣?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加入?」
阿邦率先提醒︰「要入會的話,就表示你必須宣誓不能違反我們的會規,總共有一百二十條,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
「我是現任會長,我來解釋。」戴西推開阿邦。「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你必須在三十歲以前終結處男之身,這一點……」他上上下下地瞄了梓言一眼。「你應該……不是了吧?」以他自己在十八歲之齡就不再是處男的經驗來看,這個老早就有了對象的家伙有可能悶騷那麼久嗎?
在場眾人都焦急地等待官梓言的回答,仿佛這是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事。
梓言考慮很久一段時間才道︰「我相信以我所知道的性知識來說,有沒有實戰經驗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而且說實在的,他也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攤在眾人的目光下。即使是好朋友、好兄弟也一樣。
「哇,真不敢相信。」戴西難以置信地道︰「瞧瞧他,稀有動物,本世紀最純情的男人。」
所有人都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只一瞬間,在場早已非處男的男人們都像是變成了超人一般,以看著幼稚園小班生的眼神睥睨著成年後的官梓言。
梓言盡量保持風度,任人打量個過癮。
戴西清了清喉嚨,以著同儕領袖的身分道︰「看來我們非得挽救這個可憐的男人不可了,居然到現在連一次經驗都沒有……可是鑒于他已經超齡了才提出申請,不符合會規……」
有這麼嚴重嗎?官梓言暗自心想。
「當然嚴重嘍。」似乎看穿梓言的想法,戴西瞪著眼,大聲嚷道︰「開玩笑!三十歲還是處男的男人,簡直就是全民公敵,有損男性的雄風,本鎮兄弟會不能容許這種異數的存在。」
此言一出,在場男性們紛紛應聲附和。
小鎮男人一向早婚,在場除了少數男性仍是單身漢以外,大多已經走入家庭,安定了下來。而多數的他們,都有過狂野的青春歲月,都曾經在深夜飆車呼嘯過年輕女性的窗前,也都曾在年少時交換過屬于男人最隱私的秘密,以此建立男性之間的友誼。
所以盡避已經成家立業,但現在的他們還是不時會到酒吧來懷想一下過去曾經輕狂的那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