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還以為這是生產癥候群。你知道的,在醫院里,當一個孕婦開始陣痛的時候,其他待產的孕婦也會很快地加入陣痛的行列。大家幾乎像是約定好一樣,在同一個時期懷孕,同一個時期生產。因此小鎮嬰兒潮總是集中在固定的幾個特別容易發生的時期。比如說︰動情的春天啦、發情的夏天啦之類的……
想來她是錯了。
除了這群懷孕的婦女同胞外,過去這段時間,她的手機還經常響個不停。
一會兒她得從東街跑到西街,只為了幫某位老太太趕走賴在家里不走的野貓;一會兒她又從西街被叫回辦公室,只為了某位大爺找不到一份過期的檔案,指定她本人使命必達地給他找出來。
說真的,她從來沒這麼忙過,也從來沒發現夏日鎮的居民居然是如此地需要她提供協助或服務。
仔細想想,這好像不是人緣太好的問題,反而比較像是某種精密計畫下的集體共謀……越想就發覺越多的疑點,直到結論慢慢浮現。
「難道說……他們一起動手來阻止你見到我?」她訝異地說。
不會吧,這麼勞師動眾?
但小鎮不大,人口也不算多,平常上街走個兩、三步都會遇到熟人,有時同一個人在同一天之中還會遇上好幾次呢,更何況她天天出巡在外!沒有在路上經常巧遇到他,的確很不尋常。
餅去半個多月以來種種詭異的跡象,如今似乎明朗了些,也大抵可以猜測得到她的背後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莫不知該褒揚這群姐妹們,還是為此失笑呢?
她被他扛在肩膀上,他看不見她哭笑不得的表情。
「哈,你說呢?在我看來,你確實從人間蒸發了好一段時間。」
「所以你就安排了這一次的『事件』?」
「我的確是忍不住打了一通報案電話。」
「官梓言,你瘋了嗎?!」她吃了一驚,著急地掙扎起來。
天啊!這下他真的得去自首才行了。但願老何會網開一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原諒這個瘋子這種藐視法律的舉動。
「你在擔心我嗎?」他居然開心地笑了。「你沒有使用『犯罪』這個字眼,是打算保護我嗎?」
他不慌不亂的態度讓她稍稍冷靜了下來。
一冷靜下來,她就慢慢撥開迷霧,看清真相。
「老天爺,你幾點幾分打了那通報案電話?」
他微笑道︰「我就知道,你確實是個天才,一定想得通。」
「是喔。」身體又放松下來,她枕在他肩上,留意起他身上令人感到熟悉的氣味。這是薄荷肥皂味,男孩子身上很少有像他這麼清爽的味道。「我看你還是全部招來吧,要老實點,不然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所以他就招了。
全都招了。很老實的。
他在下午兩點十七分打了那通報案電話。
十分鐘後,正在街上巡邏的小林和小陳立刻就趕到春花女乃女乃的雜貨店里。
五分鐘後,他們達成和解。
版知所長老何後,由小陳用無線電通知女圭女圭。當時她所在地的距離較遠,所以花了將近十五分鐘才抵達現場。
當她到達現場的時候,由春花女乃女乃扮演人質,開始了這項精密的計畫。
之後,毫不知情的她成為自願交換人質,讓春花女乃女乃安全離開雜貨店。
但沒料到現場會出現那麼多英勇的鎮民。(當然是由于口耳相傳的緣故;再次證明,小鎮上真的沒有永遠的秘密。)
于是,便由留在雜貨店外面的三個警員、和從雜貨店安全離開的春花女乃女乃負責向鎮民們說明事件的前後因果。
在春花女乃女乃終于答應為他當說客之後,梓言毫不擔心她會說服不了其他原本不支持的人。
最後,他果然順利地當著眾人的面,綁架了她。
他不知道春花女乃女乃是怎麼說服其他人的。也許事後他會去問,但現在,首先要做的是……
「我們到了。」他宣布。
「到了?」好像走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吧?他把她帶到了哪里?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讓她坐在地上。
是軟軟的草地。有青草的氣味。
他沒有立刻拿掉她的遮眼布,而是跪坐在她面前,移不開視線地看著她。
「如果我現在替你松綁,你不會跑掉吧?」
他仔細觀察著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她先是些微扯動了嘴角,似要說話,但最後又放棄。接著她嘆息了聲,似乎有些無奈地道︰
「不會。趕快替我松綁吧,我的手腳都快麻掉了。」也該是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她不打算躲了。
既然打算直接面對,她就開始好奇他究竟打算說什麼,或者,做些什麼。
她听見他輕聲低笑了片刻,而後說︰「我怎麼有預感,我會想念你現在的溫馴以及好說話?」
他讓她不得不承認,她也很想念他的笑容。
她也想見他。于是她抬起下巴,高傲地命令︰「現在,卑微的僕人,把我的眼罩拿開,讓我好好看看你……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還不能承認自己只是單純地想好好看一看他這個家伙。還不到那個時候。
「遵命,我高貴的女王。」
「要不是腳被綁住,我會踢你的。」居然講得出這麼甜蜜的話,是誰教的啊!可以想知絕對不可能是她。他們已經十年沒有見面,而十年前的他並不擅長甜言蜜語。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小心。」梓言謹慎地松開她腦後的布結,但扯了半天,還是沒扯開。「老天,你真的很听話,綁得好緊。」
「廢話。當時我真的以為——」
他打斷她的諸,忍不住月兌口說出︰「我無法想像,如果你總是這麼不顧危險的守護地球,我會有多麼擔心你。」
她竭力漠視心里因他的話而產生的悸動。「既然你過去十年來都適應良好,我想未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打不開死結,又不想弄痛她,他轉而先松開她腳上的布條以及手上的繩索。真的難以想像,她就真的乖乖地讓他把她束綁起來。
手腳終于獲得自由,她並沒有馬上移動。她被他的舉動吸引住了。
他在按摩她的手、她的腳,而且技術意外地精良。很快地,原先麻痹的感覺都不見了。
她知道她可以自己直接拉下遮眼布,卻不打算那麼做。她用很輕卻很堅定的語氣慢慢地說︰
「梓言,在我重新看見你之前,給你自己一次機會,找個不會太夸張的理由來說服我,為什麼十年前你要離開?」
他忍住哀模她臉龐的沖動,手指轉而輕輕拂過她修長的眉尾、發際。
似是決定了什麼,他收回手,眼神嚴肅起來。
「因為當年我發現我愛上了你。」
她忍住想倒抽一口氣的沖動。
他說他愛上了她?
「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這是當時唯一重要的理由。」盡避當時他或許給自己找了許多的藉口,好讓自己以為他是為了其它的原因而離去,比如說,追求他個人的獨立與自由……
然而,多年以後,他漸漸成熟,開始真正明白自己的心……
是的,他愛她。因此他離開她。
十年前他太過驚慌,不了解自己的感情,更無從解釋起;十年後,他想解釋了,卻不知道這樣的解釋能不能被接受?
他需要時間慢慢厘清自己的心跡,也需要時間慢慢傾訴;因此他亟需隱私,希望能單獨與她交談。策劃這樣的計謀,很沖動,但是他真的迫切需要見她。
終于,他打開她腦後的布結。
她的遮眼布順勢滑落。第一回,她真正看進他的眼底,同時發現他眼瞳無比明亮清澈,在十年之後。她屏住呼吸,看見了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