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去哪?」小林喊道。
「巡邏啦!」丟下話後就拜拜走了。
留下兩個男人面面相覷。
一會兒,小林才問上司︰「這個官梓言真的跟我們女圭女圭有那麼深的淵源嗎?」
小林是外地人,也是這兩、三年才調到夏日鎮的警員。對于小鎮間長期流傳的一些傳言,雖有耳聞,卻了解不深。
老何喝了一口老人茶後,才瞥他一眼道︰「愛恨交加的二十年關系,你說這淵源究竟深不深?」
「可是那前十年是年少無知的愛,後十年則是自尊問題的恨,這樣的愛與恨,好像也不算什麼海枯石爛。」就外人的眼光來看,小林的確是如此認為。
老何愣了一愣,重新以不同的眼光看待這名手下。
「或許吧。」差一點點就讓小林說服了。「可是你看過有什麼年少無知的愛,可以讓一個人恨一個人那麼久、那麼深的嗎?」
假使也有人曾經像他一樣,有兩次在危難中,發現當時還是孩子的男孩與女孩互相依靠、互相需要的話,或許那些疑惑就可以一一消除。他從沒見過如此需要對方的兩個分離的個體,卻禍福相倚,憂歡與共。
「那倒是。」小林一臉夢想被打碎的表情。「這麼說來,我是沒希望了?」
人家打三年前加入這烏龍派出所——更正,夏日派出所——時,就煞到這位恰小姐了說。
老何很干脆地倒了一杯茶給他。「你呀,還是干喝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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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還是逃吧。
她實在不想應付眾人一再的詢問和關切的眼神。
包甚者,是同情的目光。
他要回來,是他的事,與她何干啊!再說,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有關他的「任何事」。打從他決定離開時,她就說得很清楚——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走,那麼就走吧,走得遠遠的,永遠別再回來。
當時他沒有抗議地走了,也真的整整十年都沒有回來。
那麼,為何是十年後的現在?為何要挑選在這時候回到夏日鎮?
這小鎮,早己沒有他容身的地方了,他不該再回來擾亂她的生活,還讓她逃得如此狼狽,逃到夏日鎮上,唯一可以不受到他要回來的流言所影響到的地方——
輕輕推開那棟白色大宅的雕花鐵門。
四下無人。她悄悄溜了進去。
不想進大屋里,她挑選了一個有樹蔭的地方坐下來,看著花園里被妥善照顧的玫瑰,任徐徐微風吹拂過臉頰、發絲。陽光被樹葉遮擋,不冷不熱的氣溫舒服得讓她閉上了眼楮。失眠許多天的她終于不知不覺地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听見玫瑰園中傳來的聲音。伸了個懶腰後,她張開眼楮,看著戴著一頂斗笠在花園里工作的老人;那略略佝僂而熟悉的背影表明了他的身分。
嘆了口氣,她戴上帽子,起身走進園中,蹲在花叢前幫忙除蟲。
一老一少一齊在園中照顧了玫瑰好一陣子,比較小的那個終于沉不住氣,先開口了。「我想我們兩個大概是鎮上最晚知道『那件事』的人吧。」
謗據小鎮那條當事者最晚知情的鐵律,她猜想大概也只有與「那個人」有外祖孫關系的官老爺會比她晚知情吧。
老人沉默了半晌,才說︰「我是消息傳開那天快中午前才知道的。福嫂去市場買菜回來後告訴老王時,我不小心听到了。」這在鎮上,已經算是很晚知道的吧?
女圭女圭臉色驟變。她是下午才听說的。「可惡,為什麼我比你還晚知道!」
她可是保家衛民的勤勞的在街坊間巡邏耶,早該有人好心一點先警告她的。現在證實她果真是跑了最後一名,實在令人沮喪。
斗笠下的老臉露出一抹像極了昔日那個小男孩微笑時才會出現的表情。
「或許是因為,我不像你那麼不願意見到他回來吧。」
女圭女圭不甘心地拿起鏟子翻士,明顯有些賭氣。「當初他要走的時候,你也沒開口留過他。不要到現在才表現得像是你有多想念他似的。」
老人在她翻過的土壤上澆水施肥。「我可不會那麼說。」要他對那個個性別扭到極點的孫子說那種惡心巴拉的話,他也拉不下那個臉。
「想也知道。」
「但是我從來沒真的希望他離開過。」
翻士的動作緩了一緩,才又有一下沒一下地繼續翻。良久,女圭女圭才吁出一口長長的氣。「這世上大概也只有我會相信你的話了,官老爺。」
「或許吧。」老人間接地同意了。「丫頭?」
「干嘛?」
「你真的不打算原諒他嗎?」
猝不及防地被問到這個問題,她悶著頭蹲在地上用力地翻著土,不答話。
「小泵娘,」老人又問︰「你不打算回答一下我這個孤單老人的問題嗎?」
裝可憐?也不想想這些年來她有多常到他這里來,就為了陪伴他這個被「狠心孫子」拋棄的「孤單老人」;還得跟他抬杠,好預防老年痴呆哩。
這樣就不算真的很孤單了好不好!
瞪著泥土地,她還是不答話。
「唉。」老人輕嘆一聲。「我知道我在你眼中是個只會把天真無知的小孩子拿來當點心吃掉、嚴厲又殘酷的老頭子,你其實大可不必理會我。」
這種把戲大明顯了。她決定不回話。
「像我這樣孤僻的老頭子,向來都很沒人緣的,就算孤單到死,也不會有人關心。」老人繼續說。
喂,還真敢說啊。女圭女圭皺起眉。
「連我唯一的孫子都認為我沒血沒眼淚,老了沒人想理也很自然。我想這就是報應吧。」
終于忍不住了。丟下鏟子,女圭女圭氣沖沖地站起來。
「夠了喔,別老是裝可憐來博取同情,我實在受夠了你們祖孫倆這種欺騙別人感情的伎倆。」
「我有心髒病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人臉不紅氣不喘地繼續說︰「確實我再活也沒幾年了。像我這樣的死老頭,說不定明天就來個一翻兩瞪眼,回老家賣鴨蛋去。像你心腸這麼好的小泵娘,根本不需要浪費時間搭理我。」
盡避心腸已經軟了下來,但表情還是依然掛著不甘。
「我不甘心。」她「平靜」地吼道︰「我真的很不甘心啦!」
老人斜睨她一眼。「不甘心什麼?」
「別再裝可憐,听到沒?這招對我沒用、沒用啦!」說是這樣說,但耳根子上的熱紅早已泄露了真相。
她就是心太軟才會被欺騙了十年那麼久的感情。
所以這一次她絕對要狠下心來面對即將發生的一切。
避那個人到底回不回來,她都不可能原諒他。
她絕不會搬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因為,那太痛了。
她是怕痛的。所以痛一遍也就夠了。
像當年那種失去最好朋友的痛苦,休想叫她再承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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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約她上山。
是夜,小夏嶺山上星斗明亮得像是隨時會墜下來變成一枚枚銀幣似的。
他說要為她摘下星光,讓她閉上眼楮,等待那一片燦爛。
「可以了嗎?」她閉上眼等待又等待。
「還沒,再等一下。」他的聲音听起來一會兒近一會兒遠。
又過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又問︰「可以張開眼楮了嗎?」
「快好啦,再等等。」
她繼續等待。
但實在忍不住,正想偷偷張開一只眼楮時,他雙手從背後蒙住她的眼。
「女圭女圭,你想偷看。」
她因被捉包而臉紅。「哪有!我是眼楮癢。」死不承認。
還好他沒窮追猛打,只是從背後摟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