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避如此,起碼、起碼她知道爸爸是不會真的丟下她的孩子不管的。她希冀的不多,只但願當她走後,兒子會有個她能夠信任的人來照顧。
前陣子她老躺在床上,無法下來走動。
今天身體狀況似乎真的好轉了一些,能夠下床了,她便來到花園照顧母親生前最愛的玫瑰。
曾經,她為愛不顧一切,如今一切都將要化為句點。她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悔恨?母親在她離家的同一年就過世了,父親為此責怪她。多年來,他們父女倆幾乎切斷了所有聯系.她知道是她不對,但否認自己的過去,就等于抹殺小言出生的意義。
為此,她永不言悔。
看著兒子擔憂的小臉,她沒忘記身為母親的責任,細細詢問︰「在學校,一切都還好嗎?老師人怎麼樣?同學都好嗎?功課跟得上嗎?」
闢梓言一一回答,說的都是自己認為媽媽會想听的答復。
「一切都很好啊,學校很不錯,老師很開明,同學也都對我很好。我的功課妳更不用擔心。」
「那……有沒有交到比較好的朋友呢?」自小,兒子就安靜沉默,她一直擔心他會跟同儕處不好。
「呃,當然有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官梓言開始顧左右而言它。
不知怎地,他提到了坐在自己旁邊的方心語,以及關于他所知道的她的種種事跡。撇開她很煩不談,其實她還真怪得挺有趣的。
母子倆就在花園里,一邊澆花一邊聊著學校的趣事,直到官詠蘭發現那個小女孩的身影。
「小言,那是你同學嗎?」
正滔滔不絕地掰著學校生活大小事的官梓言猛然抬起頭來看向車道入口。
丙然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小身影。
矮矮的個子,長長的辮子,小小的臉蛋,怪怪的笑容。
還會有誰!
他咽了咽口水,本想答︰「不是,不認識」的,但方心語已經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官梓言,你走得好快,我差點跟不上。」還好老早听說他住的房子是全鎮上最大的房子,因此才可以順著路找了過來——雖然還是差一點迷路。能找到他外公家純粹是幸運。
闢梓言差點沒翻了翻白眼。誰要她跟過來的啊!就說他們回家的方向根本不一樣啊。
闢梓言還來不及趕人,官詠蘭就已經熱絡地邀請兒子的同學進來了。
「妳好啊,妳是小言的同學吧?不知道妳叫什麼名字?」
受到邀請,方心語大大方方地走進來,還連連贊嘆著官家的大花園。
「哇,好多的花喔,真漂亮。」走到官梓言母子身邊後,方心語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澆花的婦人。
「官媽媽好,妳長得跟官梓言好像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母子。
有禮貌地一鞠躬,她笑著自我介紹道︰「妳好,第一次見面,我叫方心語,妳可以叫我女圭女圭,我是——」
「堅決捍衛愛與和平的地球守護者。」官梓言訕訕地接話,同時堵住她即將出口的一連串劈哩啪啦鞭炮話彈。
女孩愣了一愣,而後甜美地笑開。「哇,你都知道嘛。」還以為他什麼事都不關心呢,看來他有偷偷在注意她嘛。
闢詠蘭不由得笑開。「原來妳就是那位美少女戰士啊,謝謝妳跟小言作朋友,要不要進來坐一下,官媽媽請妳吃點心,好嗎?」
一听到有點心可吃,早已有點餓的方心語肚子咕嚕嚕地叫了起來。她也毫不客氣,立刻舉雙手贊成。
「好啊好啊!謝謝官媽媽。」完全沒注意到官梓言一張逐漸擺臭的臉。
「真乖。」官詠蘭笑。
就著花園的水管洗淨了兒子和自己的雙手,官詠蘭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往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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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起來不像快要死掉的樣子。
方心語想。
可小鎮上到處流傳著官梓言的母親生了重病,可能活不久了的傳聞。
當然,關于她同學這一家子,傳聞還真不少。
比如官老爺和官媽媽父女間的心結。
比如官媽媽好幾年前那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又比如一個母親帶著兒子回到家鄉後,與老父親之間的種種……等等之類的。
總之,小鎮流言的運作方式是這樣的︰
當一件百分之百的事實從東家傳到西家時,就已經喪失了百分之五十的真實性。
而當一件百分之五十的事實從南家再傳到北家時,最多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真相。
也就是說,小鎮流言通常是百分之二十的真相加上百分之八十的渲染。
這是小媽說的。
搬進夏日小鎮沒多久,小媽就詳細介紹了小鎮會有的這一類特色,並教她心髒要強壯。
因此方心語深信,任何事情絕對不能只看表面,絕對要深入探索才能獲得最後的真實,成為一個名偵探。
好在她並不非常想當個偵探。
但自從見到了官梓言的媽媽後,她真的好希望小鎮流言真的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真實度。或者,更低于百分之二十。
闢媽媽好溫柔又好美,對她好好,每次見到她都會幫她欺負官梓言。不但拿最新鮮的水果和蛋糕請她吃,還會教她功課。
她是僅次于小媽,她方心語最喜歡的女性之一。
她希望她比小鎮傳言中來得健康,至少再活一百年。
如同過去這一星期以來的每一天一般,最後一堂課最後一分鐘,她便飛快地收拾書包。
終于,打下課鈴了。
這頭美美在喊︰「女圭女圭,一起回家吧!」她跟女圭女圭的家是順路的。
「不用了。」心語頭也不抬地答。
那頭小月嚷著︰「女圭女圭,等一下到我家看新買的公主芭比。」
新的公主芭比?好強烈的誘惑啊……不過——
咬牙道︰「改天吧。」
慘了,拖了五分鐘了,官梓言一定又自己先跑回家了。
每次他都走得好急,讓她跟不上。
小媽已經關切起她最近這陣子晚歸的事。
但她覺得,自己非得這麼做不可。
闢梓言的媽媽那麼開心見到她,讓她覺得,她好像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因此過去這一周來,她幾乎天天跟在官梓言後面,回他外公的家。
但有時候還是會跟蹤失敗——因為路會跑——好吧,因為她是個路痴,對于需要拐彎的路線,她實在無法應付。(幸好從她家到學校的路是一條直線)
好不容易終于收拾好書包,拎了便當盒,就要飛奔出教室,卻不料在教室外的走廊一鼻子撞上正站在那里的——
「官梓言!」搗著撞痛的鼻子,方心語眼楮先是大瞪,繼而伸手揉了一揉。
確實是他本人沒錯。
他還沒走啊?放學都過了五分鐘了耶。
闢梓言模模也被撞痛的鼻子,看著眼前這個矮他半個頭的小女生。
今天她依然梳著一條長長的辮子——他猜方心語的媽媽只會梳這種發式,不像他媽媽會梳很多女孩子的發型——已經夠小的臉蛋在長辮子的拉長效果下,看起來似乎又更小了點。不知道有沒有巴掌大?
只見她圓圓的眼珠子黑溜溜的滾來滾去,嘴角像要大笑似的咧了開來,但終究沒有大笑出聲。
幸好如此,否則他肯定轉身就走。
但她只是要笑又沒笑地問︰「官梓言,你在等我嗎?」有可能他終于被她的誠心誠意感動了嗎?有可能嗎?
不願意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官梓言臉色臭臭的,有點不甘願地道︰「我是在等一只烏龜。」收個書包居然要花五分鐘!
方心語連忙轉動頭顱四處張望,只見走廊中、校園里,一片兵荒馬亂,人潮大多一窩蜂涌向校門口,準備排成路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