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
「我跟依農……只是朋--」友啊。
亞今擺擺手道︰「錯!男女之間哪有什麼單純的友誼,騙人的啦!」好像她自己不計算在內似的。
葉予風似乎有點不高興地說︰「但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只是很認真地想當她的朋友而已呀。」
依農眨了眨眼。
只是朋友?
原來如此。這一陣子以來,一直困擾依農的問題終于有了解答。
而且還是這麼單純的一個答案啊。
只是朋友……
不知為了什麼緣故,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但亞今仍然十分堅持自己的看法。「我才不信!」
「我才不管妳信不信!」他幾乎有點氣急敗壞了,急急看向依農,解釋道︰「依農,妳不會誤會的,是吧?我絕對沒有懷著不良的企圖……」他真怕被高亞今這樣一說,依農會離他離得遠遠的。她看起來不像那種能夠唐突的女孩,而他也無意打破兩人之間那種心照不宣的友誼。
真不知該釋懷,還是該為此感到失望。決定出手解救被亞今堵得啞口無言、面紅耳赤的他。依農說︰「還好你現在已經澄清你的意圖了,在亞今交到男朋友以前,你趕緊先下手為強吧。」
葉予風申吟了聲,摀住眼楮。「這誤會可又更大了。」
「是喔,誤會。」亞今懶得理他地說︰「下次我們兩個好同學吃飯,你不要再來插花好不好?免得你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
他睜開一只眼楮,狀似委屈地說︰「好吧,如果真要洗不清的話,先說好,我的對象可是依農喔。」
亞今啐他一口。「早就知道了啦!」以為她是瞎子啊。
依農趕緊搖搖頭,滿足于那友誼的界定。「你還是離我們遠一點好。」
「我何嘗不想。」他看著她,月兌口說出。
他也想離她遠一點啊,但是不知道怎麼搞的,每次看到她,他就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不跟她說說笑、聊一聊,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他想這也許是因為她太神秘了,而他向來喜歡神秘事物的緣故吧。
挖掘秘密是一件多麼誘惑人的事。
現在他已經知道她的名字、系級,還有她的寢室號碼。他知道她在一家書店打工,也知道她另外有一份咖啡館的工作;她甚至還兼了兩個家教,學校的課排得又滿,因此其實要看見她是不大容易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會跟她們一起到學生餐廳吃飯的原因,這是最方便見到她的方式。因此每到了這一天,他會因為想跟她一起吃午飯而強迫自己早早到學校上課。
拜她所賜,他已經連續好幾個禮拜沒蹺過禮拜三上午的課了。
看來跟好學生多多來往,還是很不錯的。
第四章
十一月中旬,秋天已到盡頭,冬天尚未來臨,是一個夜空格外清明的時節,也是獅子座流星雨來訪的季節。
早在天文台公布今年流星雨最大值的預測時間之前,一群年輕的學子早已磨拳擦掌,備好摩托車,選定觀星地點,準備出游了。
假如可能的話,每個人都該親身體驗一回真正的大學生活。
一個人漫長的一輩子里,在高中以前都被沉重的課業壓力所困住,根本沒有自由可言;而在出社會以後,工作或家庭所帶來的壓力也會使一個人因為背負太多責任而無法任意妄行。唯有大學這一階段,青春年華,無拘無束,是最能放縱、最能享受、最能揮霍的一段生命。真的!每個人的一生中,如果能夠好好地放縱過一段,才能說他真正體會過人生的百態。
然而當身邊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盡情地在享受年輕的青春活力時,唯有依農無法參與這一切;她甚至不知道,近三十三來最大值的流星雨即將點亮東半球的夜空這回事。
除了忙著打工外,這時節偏也是期中考的前夕,連念書的時間都快沒有的她,哪里會有多余的心神關注其它活動?
宿舍里,幾個作息完全不一樣的室友熱烈地交換起彼此的觀星計劃--當然,依農插不上嘴。幾乎是落荒而逃地來到英听教室,不料中堂休息時,一堆同學也在談論流星雨的事。
台北城光害嚴重,想好好看流星非得到郊區或山上不可;而那對依農來說,更是不可能做到的一件事。再想到這個月的存款余額時,她的眉頭鎖得更深,且不覺地露出些許落寞。
下課後,她快速地收拾起書本,逃離那個她無法參與的青春。
走出教室時,她心想︰算了,這沒什麼好難過的,就跟往年聖誕節或任何值得慶祝的節日一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歡樂與期待的氣氛中時,她應該已經要習慣那種無法參與其中的失落感。能夠在大學里繼續念書,已經很幸運了,她不該太貪心,更別說冒著被當的危險在考試前出游了。她負擔不起重修所浪費的時間。
如果她沒听錯的話,流星雨最大值的時間是在考浪漫時期文學的前一晚的凌晨兩點左右,而隔天一大早的第一堂課就得在考卷上見生死。這門課的老師是出了名的「當鋪」,而英國文學史恰恰是她較弱的一科。自從這陣子多攬了一門家教,變成一個禮拜兼三個家教工作後,她幾乎沒有時間溫書。
她不能去想流星雨的事,管它是否是好幾十年才能一見的天文奇觀。
盡避如此,內心一個聲音仍然輕輕響起︰也許她不能到光害低的地方去看流星,但或許她能在念書到兩點時,走到窗邊看一眼十一月晴朗無雲的夜空。
這念頭隨即引來一陣苦笑。她哪來的夜空可看?這城市盆地上方的夜空總是罩著一層薄薄的霧。那其實是污染塵和二氧化碳。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去,包括正位于談話圈圈核心中的亞今。
考入這所學校後,因為忙著打工的緣故,使得她與班上同學並不親近,唯有熱情大方的亞今注意到她的存在,闖進她的心房。雖然她當亞今是朋友,但亞今終究有自己原來的朋友圈,而那圈子像是一個她無法企及的世界。
內心里,她知道自己是孤單的人,朋友只是偶爾出現在身邊的過客,不是永遠的陪伴與慰藉。她不能渴望太多,也最好不要渴望,因為她並不是毫不貪心的人。
走出教室後,耳邊似乎仍然可以听見同學們熱烈的討論。
她眨眨眼,深深地吸一口氣。
到書店值班。
葉予風看著眼前烘亂成一團的景況。
這麼熱鬧地討論出游的事情,在他的世界里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早早已經失去了新鮮感。
他的同學大多允文允武,既會念書又會玩樂,而且出身環境大多很好。雖然不見得大富大貴,開著跑車大剌剌在校園里搖擺,但至少都是那種負擔得起一點娛樂活動的大康之家。
在他們身上,他看見了現代布爾喬亞的生活品味與習性。他預料著自己的生活大抵也是這麼回事。
他玩樂團、當主唱,參加團體活動,經常結伴出游,認識不少不同背景的朋友。他攀過南湖大山,看過關渡夕陽,也時常去北投泡溫泉,往竹子湖摘海芋。
任何在台北城求學的學生該玩的,他都玩過了--不該玩的,也試過不少。
只有花在書本上的時間算來並不怎麼多。
曾經,他熱中于他過了一大半的學生生活,喜愛那種多采多姿、無拘無束的自由,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玩樂的事情漸漸對他失去了當初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