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彩探頭進來。「對不起,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屋里的氣氛感覺滿詭異的。在開圓桌會議嗎?
江雲冰的笑容瞬間斂起,冰做的眸子瞪著郎彩那張小狽般生動的臉。
「不會不會。」其他三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那就好。郎彩大大方方地走進來。笑嘻嘻地看著四個男生。
「听說,在場有人想追我?」
報千雅轉述劉宗奇向她打听的話時,她真是受寵若驚啊。當下馬不停蹄地便趕來這個俊男根據地,瞧瞧究竟是誰這麼有眼光。
這個郎彩,總是非要這麼語不驚人死不休嗎?
江雲冰不太高興地瞪著這名個頭不大,破壞力卻驚人的闖入者。
他覺得郎彩的出現,破壞了他們友誼世界的平衡。
他覺得……自己好像單獨被放在天秤的一端,而其他三人則與郎彩站在另外一端。他的世界嚴重地失衡。
再這樣下去,可能就要崩潰了。
他真想把她送上太空船,空運到月球去,才不會遺害人間。
但郎彩已經從天秤那一端跳到他這一端來。她微笑地看著他說︰「安東尼,是你吧?我就猜是你。別害羞,快點承認吧,我不會恥笑你的。」
「我不叫安東尼……」她真會把人氣死。
「呃……」李慕恩踫了踫她的肩膀,企圖喚起她的注意。「其實放出風聲的人是我啦。」
郎彩轉過身。笑容不滅地伸出食指,搖了搖。「不行啦,慕恩兄。我心有所屬,」轉頭伸手抱住江雲冰。「除了他,我誰都不要喔。」要不然,像她這麼可愛、這麼古椎的少女怎麼會到大二了還沒有人追?
被抱住的江雲冰動也不動地翻了翻白眼。
惡夢……
這是個惡夢吧……
李慕恩沒臉紅,也沒生氣,只是好奇。「呃,為什麼?」他們都知道是江雲冰先到郎彩窗下告錯了白,表錯了情。但事後也已經澄清,郎彩應該很明白,那是誤會一場了呀。
「是啊,為什麼?」被晾在一旁的劉宗奇和孔令維也很好奇地舉手發問。
為什麼呀?「唔……」郎彩玩世不恭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她凝神想了又想,抬頭看看江雲冰那張冷冷酷酷的臉後,又想了想。「我覺得……他給我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除了被抱住的大樹以外的三個人問。
郎彩微笑,臉上洋溢起一種溫暖愉快的表情。「我覺得他給我的感覺,好像我最喜歡的一種東西喔。」
「哦,是什麼東西?」這位MissDog講話都喜歡分章節嗎?——欲知後續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彈了一下手指。「鋼琴。」郎彩笑著說。「他像一台黑色的平台鋼琴,演奏級的。」她第一次彈的那台鋼琴。
所有人听到她的回答時都楞住了。
江雲冰眼底有說不出的訝異。
爸琴?
他像鋼琴?
低下頭看她,只見郎彩笑的好滿足。
是的。
他像她第一次彈的那台鋼琴。
真的好像喔。
又黑又亮的琴身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但是一觸到琴鍵,才發覺原來這個有著冰冷外殼的東西,內在是這麼地溫柔、熾熱。那流泄出來的柔美音色真的好暖好暖,讓她整顆心都跟著暖和起來了……
在聖安娜之家里的日子是很貧乏無聊的。
院里的孩子很多,老師很少。大家經常為了一件新的衣裳和幾塊點心搶來搶去。
她長的十分瘦小,搶不過其他孩子。
一頭總是亂糟糟的發常常讓安娜媽媽頭疼得不得了。
但有時她會懷疑真正讓安娜媽媽頭痛的不是她的頭發,而是她那問也問不完的十萬個為什麼?
為什麼星星會在晚上發光?如果在晚上會發光的叫做星星,那為什麼有的叫「路燈」,有的叫「月亮」?
為什麼布谷鳥只會「布谷」、「布谷」地叫?它們是不是吃壞了肚子,提醒自己下次不能再吃稻谷?否則為什麼要「不谷」、「不谷」地叫?
為什麼當她在原地轉著圈圈時頭會暈?
為什麼地球是圓的而不是方的?如果地球是圓的,那為什麼她迷路以後卻找不到自己原來的家?
為什麼有的人有一個爸爸、兩個媽媽?為什麼有的人連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也沒有?
為什麼獵人開了槍以後,電線桿上連一只小鳥也不剩?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最怕冷的動物是鴨子?
為什麼米的媽媽是花生?爸爸是海?——對不起,這個兒童不宜的問題在她長大以後,才知道不該問沒有結婚、一生奉獻給上帝的安娜媽媽。還好安娜媽媽也不知道答案,不然就糗大了。
還有好多好多的為什麼。
為什麼總是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的問題?——不難回答的,不是嗎?她心底其實也有答案的。只是她還是想听听別人的答案嘛。
唉,為什麼呢……
直到八歲那年,院里那台專門用來伴奏的老風琴壞了。
一個好心的有錢人送了一台中古的黑色大鋼琴給孤兒院,從此終結了一個愛問「為什麼」的小女孩。
那是一台很大很大的鋼琴。
琴身是閃閃發亮的黑色。打開頂蓋時,藏在琴框里的頂蓋支撐棒會呈現優美流線的S形曲線。三根腳柱支撐著琴身。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姿態優雅的貴族。
可惜院里沒有人會彈那台鋼琴。安娜只會用老式的風琴彈幾首簡單的聖歌。因此那台鋼琴大多時間都閑晾在那里。讓人感覺好孤獨好孤獨。
於是,她偷偷打開琴蓋,伸出兩只手指,叮叮咚咚地敲著那黑白相間的琴鍵。
然後,她會在自以為沒有人留意的午後,偷偷睡在鋼琴上。用她的身體溫暖冰冷的琴身。
然後,是「那個人」來到院里的日子。
他打算帶走那台鋼琴。
那台……她的鋼琴!
她不讓他帶走它,不讓。
那個人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輕聲問她︰「你會彈嗎?」
她立刻點頭,跳上被他坐去一半的琴凳。伸出兩根食指,叮叮咚咚的敲著琴鍵,讓鋼琴發出聲音。
「瞧,我會彈鋼琴,有聲音。」很棒吧!
那個人不知怎地,笑了。捉著她的手攤開十指,不知在看些什麼。
然後他放開她,逕自彈奏起「她的鋼琴」。
「她的鋼琴」在那個人的彈奏下發出好棒好棒的聲音。他彈著她從來沒听過的曲子,展示著她從來不知道的鋼琴。
曲子很快便結束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這是貝多芬的『給愛麗斯』。」他說。「你听過嗎?」
她仰起臉。「我當然听過背多分的『給愛你去死』。」
他的嘴角向上揚起、高高地揚起。然後又彈了一首。
這回是巴哈的C大調前奏曲。
「你听過嗎?」他又問。
真討厭。「當然听過,不就是哈巴的『西瓜掉了欠揍曲』。」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她……臉都紅了。
不知笑了多久,他突然問︰「想學嗎?」
「我會彈。」她紅著臉說。然後再度伸出兩只食指,準備使出她的二陽指神功。同時回想著剛剛那首「給愛你去死」的旋律,拼著命在琴鍵上努力的重現主要的旋律。
等她錯誤百出地彈完,很得意抬起頭時,她看見他的臉上終於不再有取笑的表情了。「怎樣?我就說我會彈吧。」
「是啊。」他微笑地看著她說︰「你的確會彈……」
筆事最後,他沒有帶走那台鋼琴。
她的、鋼琴……
郎彩回過神來,抬起頭看著江雲冰,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