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她已經站在他面前。「爵爺,你還好吧?」同時伸出手攙扶他。
那重重的一跤讓公爵差點站不起來。
然而他無暇顧及自己的狼狽,也顧不得他昂貴的手工外套沾上了多少灰塵。他只在意一件事。
她在這里。毫發未傷地在這里。就在他眼前。
鮑爵勉強地站起身來,受過傷的左腿幾乎無法支持他的體重,然而他還是站了起來──在潘妮的攙扶之下。
將公爵扶起後,潘妮立刻替他拾來掉在地上的手杖。「爵爺,我想這是──」
潘妮再說不出話來,因為公爵竟然將她擁進了懷里!
當下她所有的理智全都不翼而飛,而她的腦子則變得一片空白。
「爵爺……」
德瑞緊緊的將潘妮抱在懷里。
「上帝……」他聲音嘶啞,且無暇理會此時此刻有多少人在看著他們,為他不合時宜的舉動睜大了眼。
他必須將她抱在懷里,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她的體熱、她的氣息以及她胸口心髒的跳動。他必須這麼做,不為了別人,為他自己。
因為倘若他不能將她擁進懷里,感受到她的生命力,那麼他將因為太過擔憂而立刻死去。
「噢,潘妮……永遠別再讓我經歷那種痛苦。」
透過他擁抱著她的力量,潘妮確確實實地感受到公爵內心的煎熬與激烈的情感翻騰。然而她不明白為何他會說「永遠」,還有「再」?公爵所說的話令她萬分迷惘。
而他的擁抱則令她頭暈目眩。
從來……從來就沒有人能夠像現在這樣,僅僅是一個擁抱就挑起她內心最深沉的渴望。
她咽了咽口水,知道她應該要推開他,但卻始終無法辦到。
只因為,當她覺得她似乎回到了她應該歸屬的地方時,又怎麼能勉強自己離開?
站在一旁已經有好一段時間的艾美和潔絲在目瞪口呆好一會兒後,終于恢復了思考能力。
艾美伸出手拉了拉公爵的衣袖,咳了聲道︰「嗯,公爵閣下,很抱歉打擾你的興致,但是我想你應該也同意,倫敦街頭恐怕不是一個追求淑女的適當場合?」
听見這話的潘妮忍不住紅了臉。
而公爵則一臉慘白,同時立刻松開手臂,退開一大步,然後深深吸了口氣。胸膛依然劇烈地起伏,目光依舊流連在潘妮身上,確定她毫發無傷之後,他終于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
當他再度開口時,已經不是用那種充滿了感情的語調,而是溫和有禮,再加上一點點適當的社交距離。
「實在很抱歉,費小姐,我不是有意唐突,只是剛才那驚險的景象勾起了我過去一個可怕的回憶,使我一時間將你錯當成我那位在馬車輪下發生不幸的朋友,因此心情才有些激動,請務必原諒我那不值得再提的愚行。」
潘妮怔楞了好半晌才點頭道︰「當然。我想那必定是一段相當可怕的經歷吧。」所以他剛剛才會說是「再次」,是吧,是這樣嗎?
鮑爵湛藍色的眼眸因為極力壓抑內心的情感而顯得較平日更為深邃,幾乎接近墨色。「是的,非常可怕,這輩子我都不想再有相同的經驗。」
說完,他彎下腰拾起剛剛又自潘妮手中掉落的手杖,拍去他外套上的泥灰,而後轉看向艾美和潔絲。
「失禮了,兩位女士。請相信我絕對不是有意驚嚇到費小姐的。」
「當然。」艾美和潔絲異口同聲地說。然後她們注意到了公爵那不良于行的腿。
艾美建議道︰「公爵大人需要幫忙嗎?呃,我的意思是,我們的馬車就在這附近,或許公爵願意到杭丁頓大宅換件外套,或是……休息一下?」
忍著腿部的劇烈疼痛,公爵道︰「我沒有大礙。」看向貝夫人的裁縫店。「海莉小姐與席夫人恐怕已經在等我了,我得離開了。」他點點頭道︰「幸會了,各位女士。」然後他強迫自己像個正常人一般的,一步步地走回裁縫店。
但他的心卻一再回想著再度擁抱潘妮的感覺。
放棄她,是不是他所做過最傻的事?
無庸置疑。是的。
當艾美為潔絲和潘妮添購完所有該買的東西後,仍忍不住想著費雪公爵堪稱怪異的舉止和行徑。
一直到了夜里,她都還放不下那種不對勁的感覺。
她當然沒有忽略了當公爵看著潘妮時,眼中所隱藏不住的奇異眼神。而她很清楚那種眼神會出現的場合。
通常,只有在一個男人看著他所心愛的女人時,眼里才會出現那種光采。
不同的是,公爵眼里所透露的情感並不是快樂,反而像是充滿了無盡的痛苦。
艾美認為公爵藏著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有極大的可能同潘妮有關。
費雪公爵認識潘妮嗎?艾美不確定地想。
潘妮向來有著絕佳的記憶力,是以,如果她見過公爵──不管在什麼時候見過,應該不至于表現的像是不認識他。
艾美還記得六年前她剛剛進入社交圈時,潘妮曾經到倫敦來與她小住。但是那時她們不過是爵位低微的貴族,不受到上流社會的重視,因此所參加的宴會也寥寥無幾,而當時剛繼任的新公爵則從來沒有在那些小場合露面過。潘妮自然不可能在那個時候遇到公爵。
所以結論是……這應該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第一次則是在昨晚的宴會里。
因此,對于公爵令人費解的舉止,唯一合理的解釋大概就只有一個了──費雪公爵對潘妮一見鐘情。
艾美笑了出來,惹來身邊杭丁頓伯爵的側目。
「有什麼愉快的事嗎?」他伸手將她攬近。
艾美微微一笑。「親愛的,你能不能用飽含情感的眼神,專注地凝視我一會兒?」
伯爵慵懶地笑道︰「我還以為當我看著你時,我的眼里無時無刻都寫滿了對你的愛意。難道你沒看見嗎?」
「不,我看見了。」
所以艾美才能那麼肯定當一個男人看著一個女人時,那種復雜的眼神背後所承諾著的,是一段強烈的感情。
而那是在這個社會里非常罕見的,必須好好珍惜守護。
鮑爵回到貝夫人的裁縫店里時,把海莉和席夫人都嚇了一跳。
然而他什麼也沒透露,只是稱贊海莉穿著新禮服的樣子十分美麗。
他先讓車夫送她們母女回家,然後才在顛簸一整個下午後,回到坐落在梅菲爾宅邸。
總管亨利被公爵狼狽的樣子給嚇了一跳。
鮑爵不是帶海莉小姐去貝夫人的店嗎?究竟出了什麼事讓公爵把自己變得這麼「精采」?
「我跌了一跤。」公爵說。
跌跤?!那可不太妙。
「要不要請康寧醫生過來?」亨利掩不住擔憂地問。他照顧公爵多年,很清楚即使只是輕輕跌個跤,也可能會讓公爵跛行的情況更嚴重。
六年前那場意外沒要了公爵的命,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還記得那一年,潘妮小姐因為被馬車撞倒而性命垂危。公爵將潘妮小姐送到醫院里,並且不眠不休地守在床邊照顧她。當醫生宣布潘妮小姐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時,是公爵不肯放棄希望地用愛喚醒了潘妮小姐。
然而當她睜開眼的同時,她也忘了他。
鮑爵傷心地騎著馬從倫敦狂馳回布萊頓。
然而他卻沒有抵達費克莊園。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半路上馬兒被雷聲驚嚇而意外月兌韁,公爵從馬背上摔下來,天亮後才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