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說更讓我覺得虧欠你。」
「那麼我要知道後續,霸王,你已經起了頭,看不到結尾,我會心癢得難過。」
我猶豫了一會兒,日說︰「好吧,如果有後續,你會知道。」
我已經妥協,沒想到她竟然說︰「嗯,我想,我還是不要知道好了,免得到時候結果不好,我會覺得內疚。」
「那麼我就不告訴你。」這也是我的原意。
誰料她又道︰「不不,我想你還是讓我知道好了。」
「ㄟ……你這個人,你到底決定怎麼樣?」我都快被她搞糊涂了。
「當當當當,公布最後結果——請好心地告訴我後演發展吧!」
「你會知道的。」我說。
她這麼顛三倒四,情感又如此縴細,我想別姬應該是個「她」無疑。記得她說過她也正為了一些事情煩惱,我不禁問︰「別姬,我的話都說完了,是不是輪到你透露你的煩惱了?」
「咦,這麼快呀,你確定你沒有其它事情要請教本人了嗎?」
「沒有了。」我說︰「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有什麼煩惱?願意滿足我的好奇心嗎?」
「其實,說真的,我的煩惱很簡單,只是一個選擇題而已,而且我懷疑我已經做出了決定,只是還沒寫在答案卷上。」
我不訝異。雖然看不見別姬的人,但我直覺地認為她應該就是個有主見的家伙。「你做的決定會令你在未來的某一天感到後悔嗎?」
「我不知道,但我是個不喜歡後悔的人。」
「所以……」
「霸王,我問你一個問題。」
「好啊,你問。」我嚴陣以待,準備洗耳恭听。
「你喜歡香草蛋糕嗎?」
「啥?」香草蛋糕?這是什麼問題?腦筋急轉彎?
「香草蛋糕,你喜歡嗎?」
「我需要很嚴肅地回答嗎?」會這樣說,是因為覺得她問得很認真。好似我一個簡單的回應便會影響她的一生似的。我不禁如履薄冰起來。
但她說︰「不需要,我希望你依照你的直覺回答。」
既然如此,好吧!「是的,我喜歡。」我說︰「我喜歡香草蛋糕。」
別姬笑道︰「真高興知道你喜歡,因為我也喜歡。」
此時的我,怎麼樣也沒料到我的一句「喜歡」,竟真的成為別姬生命中,一個重要的轉捩點。
這一夜,我們在網海上相遇,遺忘了時間的流逝。
一直以來,存在於心里最深最深處,那一種不完整、無以名狀的失落與茫然,在遇見別姬後,似乎正慢慢被填補起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我無法描述得很精準,因為過去我一直避免去踫觸它;但它如今確確實實在消退,我再不弄清楚,我將永遠不會知道它究竟是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懂了——
那是一種……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說英語,只有你一個人說國語的感覺。
那也是一種,舞會上所有的人都成雙成對地在跳舞,只有你一個人站在舞池外的感覺。
一種真真實實的孤獨感——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它是存在著的孤獨感。
但我從來沒有承認過。
屋外突然傳來一陣滴滴答答的聲響。
「啊。」我低叫一聲。
「怎麼了?」別姬問。
「下雨了。」我飛快地打字。「我去關窗子,暫時離開一下。」
「OK。」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變了顏色,夜里一場猝不及防的雷雨在滴了一陣子豆大的雨點後,突然傾盆而下。
我關好窗子,以免雨水打進屋里來,弄濕了窗簾和地板。
回到電腦桌前時,我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凌晨三點鐘了。
我嚇了一跳,沒想到只不過跟別姬聊了一下,時間就過了三個多小時。
「我回來了。」我知會道。
「雨下得大嗎?」別姬問。
「很大,突然下起雷雨。」窗外一道亮白色的光影一閃而過,緊接著遠處的天空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閃電劃過我的窗子,雷聲很大。」
「你那里現在是什麼時間?」別姬突然問。
「呃,凌晨三點呀。」別姬為什麼這樣問?難道她的時間跟我的不同?
「晚上下的雨,容易延續到白夭。」別姬說。
「沒听說過這種說法。」
「天亮後你就知道了。」
心中存有疑雲,我忍不住問︰「你那里現在又是什麼時間?」
「啊,是我說溜嘴,還是你猜到了?」
「都有。」難道別姬在不同的時區?她在國外?
她沒有遲疑地回覆我說︰「我這里現在是格林威治時間晚上八點零三分,你猜猜我在什麼地方?」
時差七小時。「你在歐洲?」
她回說︰「賓果,答對了,我在英國。」
英國,這麼遙遠啊。如果別姬真如她所說的在英國,那麼網路真是無遠弗屆。
我還未做出任何回應,別姬又說了一句令我意外的話。「而你則是在台灣吧?台北?」
對著電腦螢幕,我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隨即我想到電腦位址是可以追查到的。「你查了我的IP?」這種感覺跟走在路上被人跟蹤一樣地不舒服,別姬會做這種事嗎?
「沒有。」別姬說︰「但我有很強烈的直覺,而且我也來自台灣。你知道嗎?每個地區的人說話用語都有獨特的習慣,只要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這一點。」
我看著她的解釋,不作聲。
別姬又說︰「剛剛你是否生氣了?」
「為什麼只說是『剛剛』?」
「很簡單,因為你現在肯說話了,我相信你相信我。」
我嘆了口氣。別姬的直覺真的很強。「對,你說的沒錯,我想我是相信你,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信任你。」
她提供我一個答案。「因為你也是個直覺強烈的人。」
我沒做任何反應。
她又說︰「你信不信?我們雖然沒有見過面,而且今晚才第一次對話,但要是有一天我遇見了你,我會認得出來。」
我不由得笑了。「你在開玩笑。你不可能認得出來。」
但她似乎不這麼認為。「只要我見到你,我就會認得出來。」
「但是你不會見到我,你在英國。」知道這一點,令我非常放心。
「如果你來英國旅行呢?」
「我短期內沒有這個計畫。」我原不熱中於旅行,而如今我更會避免。
「如果某一天我回國內呢?」
我笑說︰「台北市的人口多到讓你不可能認出一個你從來沒見過面的陌生人。」
她說︰「這倒也是,但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覺得我有可能會認得出你。你一直給我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這種感覺會幫助我認出你來。」
瞧她說得煞有介事,好似真的相信她能夠認出我,我有些擔心地說︰「那我們最好還是先打個商量吧,如果有一夭,你覺得你看見了可能會是我的人,拜托拜托,請你不要把我認出來。」我知道她會問為什麼,是以我先回答︰「我喜歡讓事情單純一些,生活已經夠復雜了,你說是不?」
棒著視窗,我彷佛可以見到別姬正在沉吟。
「你一向如此對不對?好吧,我答應你。」不待我回答,她又說︰「假如今天我沒有在線上,你會找其他人求救嗎?」
「不。」又是一個不假我思索的問題。
「為什麼呢?」
「不曉得。或許,可以這樣說吧——」我試著找尋合適的字句。「當你第一次進這聊天室里的時候,你就已經開始打破了我的沉默。」
別姬出乎我意料地說︰「我明白了,你以沉默為語言。」
這不是個問句,而是結論。
看著她的回應,我有些訝異。
她懂?!
她竟然懂……
「為什麼這麼說?」打字的手指不自覺地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