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這樣子比較好。
不去想的東西通常會忘得比較快。
☆☆☆
有時候,我站在路的盡頭想要回望,可總有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
那個聲音這樣說︰楚歌,不要回頭。
我不听話,總是回過頭,卻發現身後只有大片大片的白霧。每一次回望,入眼都是蒼白的顏色。
苞夢境同樣化解不開。
若是轉過身來再往前走,腳步就會踟躕。
冷霧彌漫的街道上,冬天蕭條地降臨。不管再怎樣跨大步伐,路程依然如此遙遠。
我總期盼著盡頭的那一端有著黃昏彩霞般絢爛的顏色,但圍繞在身邊的霧,似乎沒有散去的意圖。
深夜里,只听得見腳下的鞋踩著紅磚步道的聲音,連腳步聲都彷佛不屬於自己。
抬起頭時,偶然可以捕捉到隱藏在冷霧後的星星,但清冷的星光曖昧不明,無法要求它傾听願望,或賜與一道光。
如果這個時候下起雨來,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而理所當然,我沒有傘。
濕的感覺從腳底一路蔓延到鼻梁上,水珠從發梢滴下,如同晨間凝結在葉脈上的湛湛清露。
不可能是我的眼淚,因為我夠堅強。
可如果這是眼淚,也只有霸王的別姬才可能看見。
但她事實上是看不見的,因為別姬……
我的「別姬」,是一個網路聊天室的ID。
第二章
「霸王」——是我縱橫在網路里的昵稱。
當初栽進網路這個虛擬世界時,這個名稱很自然地就從腦袋里浮現出來。原因無它,只因為我叫「楚歌」——霸王四面楚歌的那個楚歌。
當我使用霸王這個代號時,我沒有想到,我會在網路的另一端遇上一個別姬。
我們的相遇,要從三年前說起……
☆☆☆
三年一前,我二十二歲,剛從大學畢業,主修電腦資訊。
有很多同學在畢業前半年就陸續寄出求職信,唯獨我,在畢業的時候,還沒有打算立刻進入職場。
我在一家速食店打工,大學四年的一切花費全賺自這里。畢業後,我仍留在這家速食店里賺取時薪六十五元的薪水。
曾經想過要把它當成正職,倒不是因為喜歡,只是覺得速食店的工作較單純,所以沒有很想離開的。
反正同樣是賺取生活所需,當店員跟當工程師對我來說並沒有很大的差別。當初我之所以選擇念資訊,主要是覺得面對沒有生命的電腦,比面對復雜的人腦來得簡單,並非對玩電腦特別有興趣。
有一天,幾名意料之外的客人來到速食店。
他們是我大學時的學長,長我一屆。
這幾個學長畢業後便自組科技網路公司,平常我跟他們只是點頭之交,談不上認識。
我很訝異他們會認得出我,並喊出我的名字。
看見我,他們拉著我聊天,意外地熱情;後來連續幾天,他們都到速食店來吃午餐,我免不了必須跟他們寒暄幾句。
就這樣,我被拉進了他們自組的網路公司,共同參與電腦軟體的設計。
如此一來,我的生活又與網路月兌離不了關連了。
在公司里工作了半年多,無論是工作或生活,都漸漸上了軌道。
我跟幾名寫程式的工程師經常窩在一間小小的設計室里,有時為了趕件,三餐都是拿泡面來充數。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原來已悄悄月兌離群體生活的我,因長時間工作上的相處,我跟其中一名工程師漸漸有了些聯系。
他叫做劉翰青,是學長網羅來的電腦好手。
苞他熟稔,是因為有一回我跟他剛好負責同一個線上交易公司的防火牆case,在檢查程式時,我們發現原來的程式里有幾個不容易被找到的小bug,為了找出這幾條小蟲,我跟他沒日沒夜地閉關在設計室里趕工。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扣除解決生理需要的時間,我們幾乎朝夕相處在一起,這種情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星期。
當工作完成的時候,我們兩個雙雙倒臥在辦公室里,呼呼大睡了一整天。
醒過來的時候,很多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鮑司里開始傳出我跟劉翰青是情侶的謠言。
本來我不是很在意,反正這不是真的;但劉翰青似乎對這件事認真了起來,他開始追求我——而總共也不過約我吃了兩頓飯。我基於禮貌,沒有回絕,他便真的把我當成了他的女朋友。
我原來想糾正他,但一次、兩次,他都沒听進去。而所有人也都認定我跟他已經在一起,再三辯駁總是沒有人相信。
好奇怪是不是?
以前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以為我不能懂大人的想法是因為我還小,可我現在已經成年了啊,為什麼我還是不懂他們究竟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人們永遠只肯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是與不是,竟是可以用選擇來決定?
所以我不喜歡跟人相處。跟人們那一顆顆復雜的大腦相較之下,電腦顯然簡單易懂多了。
瞧,我輸入一個指令,它馬上就配合地反應出來。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沒有什麼一加一等於三的問題。
這樣不是很好嗎?
簡單一點,也輕松一點。生活就應該是這樣。
我張大著眼楮繼續瞪著螢幕,手指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
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午休時間。我正在試寫一個程式,趁它在run時候,我利用空檔收e-mail。
有十來封,泰半是垃圾郵件。
將廣告信函一一刪除後,我才開始看其它的mail。
一封是劉翰青寄來的,他問我要不要一起用晚餐?
我簡單地回了幾句話——
澳天吧,今天下班後另外有事。
至於是什麼事,那就是個人隱私了,無可奉告。
這樣講比直接拒絕較不傷和氣。
我不想惹是生非,畢竟是同事,如果撕破了臉又得天天見面,那多痛苦。
接下來的一封是來討教問題的,我做了重點式的回覆。
然後是一封電子賀卡。依照mail里的網址點進去後,幾秒鐘內,一張繪著一個大蛋糕的動畫卡片出現在螢幕上。生日快樂,四個鮮紅的大字陸續從蛋糕里跳了出來,底下的留言寫著︰
姊,我生日快到嘍,不要忘記了哦。
絕對不會忘記。
我微微一笑,把這張圖抓下來存進硬碟里。
這是楚羽寄來的第四封卡片了,大概是怕我會忘記,所以連續幾天都寫信來提醒我。
其實他的生日距離現在還有半個多月呢,根本還沒到。
楚羽剛出生的時候,我以為我跟他會沒什麼姊弟緣,畢竟我們之間相差了八歲多,又是不同母親所生。
媽媽極討厭楚羽,少數幾回不小心看見他時都會皺起眉頭,甚至轉過臉去,好像他是一條丑陋的蟲似的。她連看他一眼都覺得痛苦。
相對於媽媽,爸爸則極其寵愛他。
我不怪他為了楚羽而忽略我,因為楚羽的確需要呵護——他是個氣喘兒;而我,除了天生健康的優點外,還很堅強。
我沒有恨過這個異母弟弟。
而意外的,他竟然也跟我親近,尤其是在我念大學的這幾年,他主動的示好,完全消融了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那座冰山。
我們常常瞞著所有人,一起溜出來在外面見面。
回覆完所有的郵件後,我檢查了一下,發現程式還在跑,於是我回來點選了書簽里的一個網址,進入我時常逗留的一個叫做「市塵居」的聊天室。
使用的代號是霸王。
這是一個人氣頗旺的聊天室,里面居住著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人。
進入聊天室後,我如以往,沒跟任何人打招呼,找了一個角落便窩了下來。跟以前一樣,不打算在里面發表任何一句話,或者跟任何一個人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