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飽了。」寒梅猛地放下碗筷。
「你才吃不到兩口,怎麼會飽?再多吃點啊。」周夫人勸道。
「不了,我真的飽了,我想回家了,你們慢用。」寒梅臉色蒼白的嚇人。
「啊,寒梅——」
不等周家夫婦挽留,寒梅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一個不小心,絆到高起的門檻,整個人重心不穩的撲向前方,幸好一雙手臂及時攬住她的身軀,沒讓她與地板親吻。
「寒梅?」周訪煙被她蒼白的臉色嚇到,不及細想何以寒梅會出現在這里。
寒梅驚魂未定的抬起頭來,看清擁住她的人是誰,但一股女人的脂粉味從他衣上傳來,她皺眉,壓不住胃里的酸意,一陣作嘔,吐了起來。
周訪煙既不能躲又不能閃,當場被寒梅吐了滿身。
在屋里的周家夫婦看見這一幕,周夫人也不擔心,繼續說︰「老爺子,你剛才要說什麼?」
「我要說,朱家小姐雖然不錯,對訪煙似乎也有一點意思,問題是,訪煙對人家無意還是別去招惹人家吧。」周濟民總算明白妻子剛剛說那些說的用意,她明知道訪煙就快回來的。
「那麼你看小倆口對彼此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曉得,這問題讓他們自己去煩惱吧。」
寒梅吐到暈在周訪煙懷里,周訪煙摟住她虛軟的身子,朝屋里大喊道︰「爹、娘,你們還在看什麼熱鬧?寒梅暈了!」
周夫人笑看了丈夫一眼,轉身使喚家人。「快去澆熱水來。」
「所以,你就來了。」不是問句,只是猜測與陳述。
「是啊,所以,我來了。」語氣中有一點無奈、一點困惑難消。
「可是,你來我這里要做什麼?你又不說‘因為’,只憑一個所以,我可幫不上忙。」柳飄香坐在妝台前梳發、點胭脂。
「誰說你幫不上忙,收留我幾天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寒梅趴在桌上,看柳瓢香熟練地裝扮自己。
「你要在館里住下?」將一根步搖斜插入髻,柳飄香停下動作,從鏡子里與寒梅對視。
「不行嗎?」寒梅望著柳飄香的動作,懶散如貓午寐的慵懶姿態驀地一改,跳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瞪著柳飄香的發頂上。
「當然不行,別忘了這里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何況是讓你住蚌幾晚。」柳飄香想都不想就拒絕。寒梅要住,大可去客棧,桃葉館不歡迎良家婦女。
「別那麼小器,就當我是來買醉的客人。」寒梅痴望著柳飄香發上的簪子道。
「不行……」從鏡中發現了寒梅的失神,柳飄香轉過身來,疑惑道︰「寒梅,你傻掉啦?」
「沒啊。」她淡淡地回應,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騙誰啊,整個人都呆掉了,「你在看什麼?」
「釵子。」寒侮指著柳飄香的發釵道。
「釵子。」心思聰慧如柳飄香也被寒梅給弄糊涂了。「怎麼,是釵子插歪了還是哪里有問題?」
她回身仔細照看著鏡子,並沒有發現不妥當的地方。
「釵子很好,不是你的問題。」寒梅笑道。
「不是我的問題,那是你的問題嘍?」她捉住機會追問。
「是我的問題沒錯……」或者,是他與她之間的問題。看到柳飄香戴釵的姿態,她才想到很久以前也有人將一根發釵插進她的頭發里,以前她還小,不明白他將釵子插進她頭發里的意義,現在猛然一想起來,才想到那是男女訂親時的習俗,男方將發釵插進合意的女方發中,代表將女方文定下來。
他當時也是這個意思嗎?可是那時候他們都還那麼小……
柳飄香捕捉住寒梅臉上每一個表情的變化,會意地微微一笑,既是她的問題,便是誰也幫不上忙的,這難解情關,還是得當事人自已想辦法解決啊,不過,雖然幫不上忙,她倒是可以從旁推她一把。
眼見表演的時間已到,柳飄香交待寒梅︰「我下樓了,你待在我房里,可別亂跑啊。」桃葉館畢竟是聲色之地,什麼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她其實並不喜歡寒梅到這個地方來,但寒梅若執意不走,她也拿她沒辦法。
「嗯。」寒梅答應了聲,兀自陷在難解的情愫中。
柳飄香見她心不在焉,掩上房門,悄悄下了樓。
在桃葉館才住了一晚,寒梅就已經覺得有點悶了。
黃昏開始,桃葉館漸漸熱鬧起來,一直喧騰到大半夜才會沉寂。
每一間房間里都暗藏著無邊春色,寒梅仗著男裝之便,晃了桃葉館里里外外一周,誤闖了幾間春色正濃的香閨,便再也不敢隨便亂闖。
悶在柳飄香的房里一整天,悶都悶壞了。
本來她決定出去溜達溜達,入夜以後再回來,思及黃昏後是柳飄香表演的時刻,便溜出房,到桃葉館樓下準備欣賞柳飄香聞名全城的精湛舞藝。
樓下已聚集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寒梅挑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靜靜等候。
表演高台四周被層得的雪白輕紗遮住,風一吹,便像波浪一般卷起千層雪浪,恍似太虛仙境,而紗帳後,蓮步盈盈的紅衣美人莫不是仙境中的仙子了麼?
一股說不出名字的薰香隨著美人起舞時舞動的衣袖送來,寒梅看著看著,都要為柳飄香大為傾倒了。不意瞧見台下觀舞的人群,寒梅竟能體會他們如痴如醉的痴迷滋味。
連她這個女人都為柳飄香的舞姿傾倒,世間還有什麼人能不拜倒在柳飄香的羅裙之下?
一舞方休,台上的美人個個香汗淋灕,揮開輕紗,款款生姿的擁著最美麗的女子步下舞台。
台下的男人毫不吝惜掌聲,一時掌聲如雷歡動,為美人的舞藝痴迷,更為美人的風情失了魂魄。
座下多有慕名而來的王孫公子等著獲得美人青睞,柳飄香在其他女子的扶持下,媚眸一一掃過眾多為她迷醉的男子,紅唇揚起笑意的弧度,眼底卻有深深的疲憊。
最後,她將手上的絲絹交到一名俊秀風流的男子手中,選走這名幸運男子做為她今晚的入幕之賓。
其他落選的王孫公子個個失望地垂頭喪氣,眼巴巴看著那名中選的年輕男子被美人領上樓去。
這是柳飄香決定接客的方式,能做她入幕之賓的,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寒梅心底也了解,雖不贊成柳飄香在風塵中打滾,但柳飄香似是下定了決心,無論怎麼勸都沒用。
柳飄香雖淪落風塵,卻是個相當有原則的女人,鮮少人能被她看上的,一舞過後,所有堂下客皆被淘汰也是稀松平常的事,能被柳飄香選上,那才不得了呢!
為此,寒梅也特地看了那名雀屏中選的男人一眼,一看,她卻呆了!
不敢置信地揉揉眼楮,希望是自己看錯了,但不管再怎麼閉眼睜眼一看再看,周訪煙還是周訪煙!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來這里?
一瞬間,寒梅心底閃過好幾個問號,但每個答案都指向一個方向︰男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正要跟著柳飄香上樓的周訪煙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覺得耳朵癢癢的,背後還有四道殺人的目光,想要回頭看看,柳飄香卻喊道︰「周公子,請往這邊來。」
周訪煙答應了聲,再回頭時,並沒有見到什麼異樣的人物,雖覺得有點怪,卻也無心多加注意。
眼看著周訪煙和柳飄香雙雙上了妝樓,寒梅心中百味雜陳,冷靜下來思考,雖明白他們不會做出什麼令她傷心的事,但心里還是不大受用。
猶豫著要不要跟上樓去,寒梅全然沒發現自己已將周訪煙擺在會讓她「傷心」的地位,同樣的也沒注意到一旁的柱子邊、倚著一個神色復雜的高大男人,與她一般的望著那高高的妝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