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夫妻嘛,不恩愛怎麼當夫妻,難道大嫂不是?
熬人聞言,掛在嘴邊的笑容不見了。她扭了扭臉孔,又道︰"不過說實在的,你家那口子還真是美得不像人呢!不曉得小嫂子注意過沒有,你家那口子的眼楮瞪起人來時,像一對虎眼一樣,凶得簡直要嚇死人唷。"
玉娃兒笑了笑,說︰"會麼?我倒覺得我家相公的眼楮像琥珀一樣,美極了,我常夸他呢。"
"喔,好啊,有空我一定會過去坐坐……"沒想到這老茶郎的女兒年紀小小,嘴上功夫卻這樣厲害,瞧她這樣護她丈夫,真是不知羞。
聊著聊著,便到了新開墾的農田區。兩個女人分了兩頭,玉娃兒總算松了口氣,去找她的情人。
中午太陽正大,所有村人都躲到了樹蔭下休息。
玉娃兒卻在田里找到了正在除野草的玄逍。他果著上身,褲管卷起,小腿有一半全陷在軟濘的田壤里。
"逍,歇歇吧!"玉娃兒高聲喊道。
見他仍彎腰低著頭除草,玉娃兒以為他沒听見,又喊了幾聲,他照樣沒理睬。
她站在田梗上等了一會兒便不願再等,將食籃擱在一旁的石頭上,月兌了鞋,撩起裙襪就要踏進田里。
一腳還未踩進軟軟的田壤,玉娃兒便被半路攔截,抱在一只手臂上。
她按住玄逍的肩,有點閨怨的道︰"為什麼不理我?"
"田壤軟,會弄髒腳,下來做什麼?"
"下來陪你啊。"她就著衣袖,輕輕拭著他臉上的汗珠和污泥。
"何必?我就來了。"
她堅持看著他的眼,不讓他逃。"你不高興?"
"沒有。"他搖頭。
玉娃兒撫著玄逍的眼角。他一定不知他若說謊,眼楮的顏色就沒那麼透明了。
玄逍不快樂,她一直是知道的,但他不說,她不知道讓他憂郁的原因在哪里。
"你想要飛麼?"飛在天上的鳥兒多麼自在呀,玄逍會不曾就是想要學鳥兒那樣飛翔呢?
"從未想過。"一點不有虛假。
"為什麼呢?我就想過。"以前她常想,若她可以在天上飛,那會是多麼逍遙快活的一件事。
"因為沒有翅膀。"他只想過要獵下一頭大財狼回去給族人共享。
"那如果有翅膀呢?"
"飛不了。"他指著她的心說︰"這里太重。"
"它縛住你了麼?"她的心,被他指得有些疼痛。
他搖頭。"不,是我縛住了我自己。"
"我能幫忙解麼?"解開那縛住他的心結。
他笑。"你可以飛,帶我一起。"
她用力點頭,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我願意。"只要他不再流露出像一匹離群的獸那樣悲傷寂寞的神情,她什麼都願意。"逍,你有我,你不孤單。"
★★★
玄逍決定在帶玉娃兒去見過養育他的姑婆之後,便要切斷他與山林之間的臍帶,從此留在玉娃兒身邊,相伴一生。
听見玄逍家中尚有長輩,玉娃兒起先有些吃驚。因為她以為玄逍在他們族中是個孤兒。現下突然冒出了一個姑婆來,如見舅姑一般,她緊張得連著幾夜睡不好,深怕不能得到長輩的歡心。
臨到要出門的這一天,她更是緊張得連頭發也梳不好,最後還是玄逍接替了她梳發的工作。
"玉娃兒,放輕松點,不要這麼緊張。"
"還說呢,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還有個姑婆呢?我們成親都三年了,現在才去看她老人家,會不會太不禮貌了點兒?"
"不會,山里人不會這麼想,別擔心。"
"是麼?那你幫我看看,我這樣打扮還能人她老人家眼吧?"她仰起臉,問他。
他捏著她下巴,煞有其事的端詳。
"怎麼樣?"她著急,他卻好似不怎麼當一回事。
偷吃了一下她嘴上的肥脂,他才道︰"入我的眼就行了。"
"呀,我的胭脂,抹好久才抹勻的呢。"瞧他干了什麼好事,把胭脂都吃掉了一大片。
"別忙,我來處理。"早看那胭脂不順眼了,他乘機再把她唇上的胭脂紅統統吃干了抹淨。"別再抹了,我愛看你素淨著臉。"
她鼓起臉頰瞪著他。"逍,我是認真的。"
"我何嘗不?"他不知從哪來模來一樣東西。"瞧,我為你準備了什麼?
"好美!"她伸出手去撫那銀蓮簪子。"真要給我?
他點頭。"我幫你戴上。"
將簪子交還給他,她立刻端坐,讓他方便替她戴上簪子。這是他第一回送東西給她呢!
"不問簪子是哪來的?"他一邊將簪子插迸她發髻里一邊問。
她搖頭。"不問,我只顧珍惜你的心意。"
"若是我偷來的呢?"
"那罪只在我,因你是為我而偷。"
他勾起唇,揚起一抹好看的笑容。"好啊,那咱們就一塊當對空空兒夫妻吧!"將簪子插好,他挪來一面銅鏡,要讓她看。
她不看鏡子,只看他的透明眼眸。笑道︰"好啊,反正我也舍不得見你天天下田,太陽毒辣得都要把你曬月兌層皮了呢——好不好看?"她問她發上的簪子。
"當然,我幫人耕了一天的田換來的,要不好看,我回去把幫那賣簪子的人種好的薯全挖出來。"
"壞人!"她倒在他懷里,揪著他的衣里,既是心疼又是感動。
"當人本來就要壞一點,人善被欺有什麼好?欺負人才過癮呢!"其實,又何止當人需要如此呢,當什麼都能有這樣的認知,才能活得快活吧?
"逍,你說姑婆會不會喜歡我?"她很希望能得到他家里人的認同。
玄逍考慮了片刻,才道︰"玉娃兒,你要有心理準備,姑婆她……一向不很歡迎族外的'人'。"
玉娃兒緊張的心情竟因為這一句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迷津。
第八章
選擇白天上山,是為了怕遇見其他的族人。
他只準備向姑婆訣別。其他族人若瞧見玉娃兒,肯定會撲上來將她吃得半點不剩,他不能冒那個險。
白天族人多會待在自己狩獵區域的岩洞里休息,比較不常出來活動。他要見姑婆,只能趁著天尚亮的時候。所以他們天未亮就起床梳洗,打算天一亮就上山。
玄逍顧慮玉娃兒腳程太慢,不得已,他只得化回虎身,負玉娃兒上山。
"為什麼要蒙住我的眼?"當玄逍拿出一條不透光的黑布時,玉娃兒不解的問。蒙了眼,她要怎麼走路?難不成玄逍要背她?
"玉娃兒,你信我麼?"
她點頭。"信。"
"很好,既然信我,就跟我保證一直到我們回家來你都不會把這條黑布拿掉。"
"我保證,可是為什麼……"
"因為待會兒我們要騎一種動物上山,這動物腳程快,一下子就可以到姑婆那里了。可是這種動物長得很可怕,我怕你看到會嚇到,所以你的眼楮得蒙起來。"
"到了姑婆住的地方也不能拿掉麼?
"不能。因為姑婆有一個怪癖,她不喜歡讓別人看見他的臉,所以我們要一直等到回來以後才能拿掉黑布,知道麼?"
看著他不透明的眼,她點頭。"好,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了。"
她的順從讓他槐疚。"閉起眼,玉娃兒。"
她依言,而後黑布罩下。
"逍,我看不見了!"
"別擔心,我就在你身邊。"
她信任他,所以即使是入虎穴,她的步伐也不會有半點遲疑。
靶覺玄逍牽著她走到了屋外,接著,她被負上一只毛絨絨的動物身上。本猜會不會是馬,但馬她見過,馬的背坐起來沒身下這東西舒服,毛也沒那麼柔軟。
猜不出是什麼,她索性也不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