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院子,就看見小毛頭跌跌撞撞的朝我奔來。
「怕、怕、怕……」
我連忙上前抱住他。怕?怕什麼?
「借,借借。」小毛頭口齒不清像含了一顆鹵蛋,我扳開他的嘴,原來地含了一顆糖。
怕他噎著,我把那顆糖果拿出來,他立即抗議起來。
「爸爸!姊姊給我的!」
是爸?乖乖!
「姊姊?」借借?「姊姊在哪里?」
他指著後面。「在後面,姊姊帶我回來。糖糖還我。」
還要糖?牙都蛀光了。「乖喔,待會兒要吃飯了,媽媽煮了你最喜歡的菜喔。」我抱起兒子,往他指的「後面」走去。
姊姊……是秋櫻嗎?她願意讓小毛頭叫她姊姊?
我往「後面」走去,卻沒見到任何人影,心底不免有些悵悵然。她還是不願意見我嗎?都這麼多年了,她什麼時候才會再喊我一聲「老爸」?
或者,這只能是者想了,或者連奢想都不被允許。
「辜弦?」又珊不知何時來到我身後。「怎麼站在這里?」
我回過頭。「小毛頭說姊姊帶他回來,還給他糖果吃。」
「姊姊?是秋櫻嗎?」
「我不曉得,我沒看到。」
又珊抱起兒子詢問︰「哪個姊姊帶你回來的?」
小毛頭不懂我們的意思。說︰「姊姊就是姊姊啊。」
天真的回答讓我莞爾。「別問了,小毛頭不曉得的。」
又珊抬起眼,靜靜地凝著我。
「想什麼?」我問。
「想,你跟我在一起,會不曾覺得寂寞?」她如是說。
我先是一愣,而後搖頭笑說︰「不,從不寂寞。」如果連眼前的幸福都視若無睹,那才是真正的眼瞎心盲。「那你呢,你寂不寂寞?」
她搖頭。「從不寂寞。」
「爸爸媽媽都不要寂寞,小毛頭會陪你們喔。」
兒子突發奇語,我和又珊都覺得好笑。
敝了,孩子年紀小小,懂什麼叫寂寞?
寂寞的定義,或許連我們自己也不甚明白哩。
又珊笑了笑。「今天天氣真好啊。」
年華逝水,追求幸福的感覺都來不及了,怎還有空閑寂寞?我抬頭望了望那高懸在中天的秋陽。
「嗯,陽光很溫暖。」
生命遲早都有告別的時候,再見的手勢,不必太蒼涼。
***
又過了兩年……
原本一直以為這輩于是等不到女兒的原諒了。
一個春天的午後,郵差送來了一封信。沒有署名、沒有地址,信封里只有一張精致的壓克力卡片。
是一張貴賓卡。「浮生半日」茶館的永久會員證。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秋櫻曾說的話︰「老爸,我以後要開一家茶館喔,到時我就送你一張沒有過期問題的貴賓卡。」一張貴賓卡……秋櫻她,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原諒我嗎?唉,哈、哈哈……秋櫻還是從前那個秋櫻啊。「又珊。」我朝房里喊︰「待會兒我們喝茶去。」
(全書完——他們的故事還有很長很長)
珍惜擁有
結束了嗎?我知道還沒剛為這個故事畫上句號,心,卻悵悵恫恫,有一種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郁積在心里,很悶、很難受,我知道是因為故事還沒有完的緣故。很矛盾的「寫完」了故事,說過是由「他」開始,但到後來,我發覺不該由「他」來結束。是了,為了秋櫻。故事里,她一直想要出來說她的故事,但被我拼命壓制住。因為這不是她的故事,這是「他」的故事。
一開始就錯算了「她」。沒有打算寫「她」的故事,但到後來,「她」的形象愈來愈鮮明強烈,就像春末,櫻花一齊飄散在你眼前那樣的烙印在你的心底,久久揮之不去。
不、不,還要更強烈一點,因為「她」是開不對時的花,她是「秋櫻」。不想讓她出來搶風頭,所以本來想在最後才專門替「她」寫一個短篇,考慮了很久,最終仍是作罷。因為短篇說不盡「她」,她有自己的故事,很長很長的,短篇說不盡,不如不說。
不只是她,還有其他人,他們也都有很多很多自己的故事。天啊,事情怎會發展到這地步?我可解決不來。暫時算了吧,我告訴自己。
回頭來談「他」的故事。「他」的故事並不是在說教,純粹只是個「故事」而已。故事也許說的不好,因為有些變質了。我原來並不打算這麼說的,但是真正說故事的人是「他」呀,我想怎麼說不關他的事,最後變成「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是對是錯,我真的不曉得。
我同你一樣在听「他」說故事,听完了,覺得悵然,心境一直沒辦法平復,所以現在才在這里廢話一堆。
我想告訴你我的感覺,但是那種感覺,我不曉得怎麼說……唉唉,算了吧。記錄「他」故事的期間,正逢九二一跟一0—一的地震。當這個故事出版時,也許已隔了很久很久。
再提的原因是,這個故事除了可以說是被地震「震」出來的以外,敘述的意境多多少少有一點受到震災的影響。
這時我人在嘉義,三天兩頭就會來個幾次四、五級的余震,實在是被震的有點怕了,常常想,如果我現在在家里,跟家人聚在一處,不知有多好。
我覺得,人的生命是相當脆弱、短暫的,我們時常忘了幸福其實就在自己的身邊,不懂得及時把握,因而常常失去擁有幸福的機會。
筆事中,有遺憾。有失落,但最重要的,還是在幸福的把握與珍惜。
我很希望每個人都能珍惜自己所擁有,並且得到幸福,在此祝福每一個人都能過得平安、快樂。
九九年秋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