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離開後,若若從瓦堆中爬起來,她白磁一般的面頰已滿是淚痕。著向尚未醒來的薛浪雲,她心中有了了悟。
抹去記憶。就是這麼一回事吧!她恍惚覺得一切的謎題都有了解釋,卻不是她能夠接受的答案啊。
什麼放逐!什麼沒有姻緣線的凡間男子!全都只是為了要她當今凡人之妻罷了。他為什麼老是不听听她怎麼說,就只是一味地替她決定?以前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他到底想怎麼樣嘛?
掌心傳來疼痛,若若張開手掌,看見指甲壓陷的深痕。
現在命運將她與薛浪雲系在一塊,這都是白澤的錯。錯了。
錯了!那麼……就等著看吧!她的命運當然要由她自己決定;就算是她最重視的他,也不能代她決定。而首先,她所要做的,就是從斬斷情絲開始,斬斷這錯誤的情絲吧!
打定了主意,若若抹干淚水,望向昏在地上的薛浪雲,便站起身,走了過去。
同這時候,在幾間的某一處角落,一群乞丐手捧著缺角的飯碗,蹲在一片牆前,等待過往的行人好心施舍。
突地,有群地方惡霸前來趕人,他們踢倒一名老乞丐,打傷另一名小乞丐;乞丐一少一老立刻抱頭痛哭。末料,小乞丐突然發了狠,搬起磚頭砸傷了其中一名惡霸,卻立刻被其他惡霸圍起來打得半死,頭破血流。
終于,惡霸囂張地揚長離去,未曾注意到一旁也有個同樣一身破爛骯髒的乞丐,正冷凝著一雙詭魅的眼,面孔毫無表情。
餅了一陣子,小乞丐終于醒來,涕淚肆流。
「我不想只當乞丐,一輩子受盡冷眼欺凌,不想啊!」他痛苦地低喊。
「不想嗎?一身賤骨,難成蚊龍。」有著詭魅雙眼的乞丐走近他,聲音低低的。
聞言,老乞丐和小乞丐瞪大眼望看他看。
他放肆地笑出聲,看向天空,喃喃道︰「可就是這分‘不想’之‘想’,累我奔波。人是如此,狐是如此,呵……」’
看著他一拐一拐、漸行漸遠漸模糊的背影,小乞丐問老乞丐︰
「老爹,他是誰呀?」
老乞丐搖搖頭。「新來的吧!以後別再莽撞招惹那些惡煞了,咱們惹不起的。」
小乞丐搖頭拒絕,心中正升起一股不容動搖的決心——從軍。
將薛浪雲喚醒,若若深知眼前還有些麻煩事必須處理。
一被喚醒,薛浪雲倏地睜開眼,長劍一指,嚇得他面前的若若倒吸了一口氣。
「你做什麼?」她緊張地問。難道他還記得剛剛的事情不成?
「狐——」他驀地抱住頭,長劍落了地,不知為何會突然頭疼欲裂。
「薛大哥?」狐?他還記得?白澤不是已經抹除了那一段足以令她與他遭五雷轟頂的記憶了嗎?若若有些擔心。
不過話說回來,施術者不是她,她也不清楚白澤究竟抹去了薛浪雲多少記憶。怎麼辦呢?消除記憶的法術是屬于很高段的,以她目前的能力還做不到;更何況,她的法力又被封住,如果用白澤給她的咒符來下封印還可行。但不管怎樣,奪取或封閉他人的記憶都是不道德的,她既已深知其苦,又如何能將記憶封印加在薛浪雲身上呢?
若若正煩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薛浪雲的頭疼已然消失,他抬起眼來,看見滿臉愁容的若若,便開口喊了聲︰
「若若。」
若若倏地回神,見薛浪雲眼中有濃濃的困惑,再試探了一次。
「薛大哥,你……記得剛剛的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怕他手中的長劍又突然指向她。薛浪雲的劍其修利程度,她領教過一遍,便再也不敢招惹了。
薛浪雲晃了晃頭,看到滿地的破瓦堆,抬頭一望,今夜月晦星稀,屋頂破了個洞,倒像個天窗。他的腦袋有一下子完全空白,但沒多久又恢復了。
「你從屋頂摔下來,沒事吧?」看她沒缺手也沒缺腳,薛浪雲放了心,轉頭瞥見窗前被他縛住的大黑狐。
「為什麼叫我‘劍下留狐’?」
若若仔細地觀察了會兒,確定白澤已抹去了薛浪雲一部分的記憶;現在,薛浪雲的記憶,應是停留在她從屋頂掉下來,他縛了狐妖為止。也就是說,她必須配合他的記憶時間,將之後那一小段插曲鎖在心底。
薛浪雲似乎有點疑惑自己為何會坐在地板上,但又想不出來為什麼,畢竟,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便將疑惑拋之腦後,他現在較在意的是,該怎麼處理眼前這只大黑狐。于是,他看向若若。
「如果你現在殺死了它,王姑娘一輩子就都只是一副行尸走肉。」她指向眼神呆滯、消瘦虛弱的王春蘭。
被狐所隨的人,身與心都受魅惑他的那只狐所控制,即使控制他的狐妖死去,也無法恢復他的心神,除非由那只狐解除它自己所施的媚術。若若試著向薛浪雲解釋清楚。
見薛浪雲不吭聲,她又繼續。「而且啊,像王姑娘這樣也活不了太久,畢竟她已經太衰弱了。」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害成這副德行,若若難掩忿怒地瞪了那四肢被縛ぎ稍詰厴系暮諍?謊邸?/p>
以前雖听說過狐妖行事卑劣,但今日一見,若若更覺有過之而無不及。若只是為了修練就傷害無辜百姓,實在過分了些。
薛浪雲看向王春蘭,才赫然發現她真如若若所說的,目光無神且呆滯,簡直就像個活死人似的見王春蘭衣不蔽體,他微擰起眉、走至床前,用棉被將她的身體包裹住。
「那,怎麼辦呢?」他不明白若若怎懂這些事,也無暇細問,眼前救人要緊。
「解鈴還需系鈴人,看它合不合作嘍!」可它如果執意害人,要想這狐妖合作,是有點難,若若自己也沒有十足把握。
薛浪雲一听,立刻將地上那只狐捉起。
「怎麼做?」他又再問若若一次。
若若看了眼大黑狐鮮血直流的前肢,想它也算同族,遲疑了下,便撕了塊衣料替它裹住傷口。
黑狐的身軀因被薛浪雲牢牢捉住,無法掙扎,只能睜著一雙眼,乞憐地看著替它裹傷的女子,教它訝異的是,她似乎也同是狐族之女!
若若見它眼露乞憐之色,只淡淡地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現在被人給擒了,也只能說是罪有應得。」
薛浪雲見若若替黑狐裹傷,冷笑了聲。「你還真有慈悲心腸。」
若若不答話,與薛浪雲相識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她隱約感覺得到他的心是分成兩半的。一半冷血無情,另一半則熱血滿腔——只酬知己;只是這分法並不是左右兩半,而是內外。冷血是他的表面,也是最常表現于外的,要他對人好,是很難得的。若非宿緣牽扯,他對她也會一樣不苟言笑。薛浪雲太寂寞了,她不希望他真的孤寡一生至死。
「狐啊狐,請你化解施在王姑娘身上的媚術,好嗎?我即使有心救你,生路還得靠你自己開呀!」包扎好黑狐的傷後,她輕聲地道。
「你要放它走?」薛浪雲不認同的意味頗濃。
若若道︰「這只狐修練未成,如果它願意化解媚術,放王姑娘一馬,那又何妨?那張咒符不僅將它打回原形,也壞了它靠采捕修練得來的道行。現在,它幾乎與一般野狐無異,諒它再也不能害人作祟,你又何必一定要以殺生來結束這一切呢?」她並不是只為同族之誼才救它的,而是萬物留有情,佛有好生之德;想想,也不必事事都要作絕嘛。
薛浪雲噤了聲,懷疑她是不是听了什麼高僧布道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