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今天是禮拜一,往常的周一都是很忙的一天,知道自己這麼受到大伙兒的關愛,再忙碌她也覺得很幸福。
打開秘書室的大門,桌子很凌亂,還是很令人懷念,連椅子坐起來的感覺也很舒服。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看了眼牆上的布谷鳥古典時鐘,才八點四十五分,小妹似乎還沒上樓來過。老板辦公室的燈還沒打開,仍然有點暗暗的。
她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信封袋,里頭裝了兩千元大鈔,不確定醫藥費到底多少,但是現在有健保,這些應該夠了吧!
寫了一張表示感謝的信箋一起放在里面,她走進總經理辦公室,想趁著範青嵐還沒來公司以前,將這錢放在他桌上。
天啊!這張桌子怎麼這麼亂?一進入里頭,施夷光就看傻了眼。小妹都沒有來整理嗎?待會老板來了,看到他辦公桌亂成這樣子,鐵定教她回家吃自己。範青嵐最討厭員工失職。
將信封放在一旁,她沒想太多,立刻就動手整理起比她的桌子凌亂十倍的大辦公桌。
地上也有文件。她彎身撿起,一看才發現是公司的合約書。她連忙將合約上的灰塵揮一揮,跟歸納分類好的文件放在一塊,同時也將一些不必要的廢紙丟掉。
大概整理好,她才將裝有兩千元的大鈔放在大桌上,再用鎮紙壓住。
「你放什麼東西在我桌上,辭呈嗎?」冷冷的聲音從陰暗的角落出現,夾含冷酷的氣息,毫不客氣地直射辦公桌後的嬌小身影。
從剛才她一進來,他就在看她,他倒要瞧瞧休養了一個禮拜的她氣色有多好。沒經過他的批準就擅自曠職一個禮拜,好大的膽子!
施夷光訝異地抬起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環視了偌大的辦公室一圈,終于在角落的真皮沙發椅上看見了一雙冷然相對的眼,不僅冷然,而且還是隱含怒意的,但是她不懂,為什麼?
「總經理早。」他什麼時候進來的,為什麼她沒有注意到?
「你可早啊!施夷光。」範青嵐近幾咬牙切齒地道。
被他話中的威脅所懾住,隨著他突然從沙發椅上站起的身勢,施夷光不自主地往後大退一步。
「不早不早,總經理你更早。」
「是啊!我的確早。」連著幾夜在公司過夜,想要不早也挺困難的。
他陰冷地咧嘴笑著,走到大門邊,輕使力道,雕花大門緩緩地關起。「咿呀」一聲,像古堡的大門被風吹動一般,詭異而恐怖。
他緩緩地向已經瑟縮在玻璃牆邊的小女人,嘴上噙著詭譎的笑容,眼神卻異常森冷。
每隨著他靠近一步,施夷光就後縮一寸,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發現她已背貼玻璃牆,再也無路可退。
「老、老板……」她嚇得快哭出來了。
「嗯?你叫我什麼?」範青嵐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若無其事地拿起她先前放在桌上的信封袋。
驚覺失言,她連忙改口︰「總、總經理!」
「我有听見,不需要叫得那麼大聲。」他邊說邊打開那只信封,冷笑道︰「原來不是辭呈,這可讓我覺得有點麻煩了。」要開除她恐怕還得發一筆遣散費。他抽出信封里的小信箋,便將裝有兩千元的信封隨意丟到地下,拎著信箋念道︰「總經理,很感謝你上回送我去醫院,信封里的兩千元是你先代墊的醫藥費用,在此如數奉還。施夷光。」
「是。」在听見他叫自己名字時,施夷光直覺反應地答應出聲,隨後才想到那是自己附在箋末的名字,登時羞愧難當,卻也覺得莫名其妙。
他干什麼把那紙上的東西念出來?她有惹他嗎?難道還他兩千元也有錯?還是真如周寶菡所說,他們這些有錢人根本不在乎這點零頭,她硬要給他,所以反而招怒了他?還有一樁不解,他說什麼辭呈,跟她有關系嗎?
範青嵐捏著紙條在她面前蹲下來,與她平視。「醫藥費你是還清了,但是你其它的債務怎麼辦?」
「債務?」是指她還剩不到半年的房屋貸款嗎?怎樣他連這個也知道?他要替她付啊?
範青嵐皮笑肉不笑地從桌上拿來一台計算器,丟到她手中。「我來算,你替我按。」
算什麼?施夷光不明就里。
而他卻已開口︰「第一筆,與永興公司的生意因為延誤訂約,生意雖然不大,但公司仍損失了兩千萬元,記著。第二筆,日本的客戶來台,因為沒去接機而讓一筆生意白白的跑掉,結果損失了一億元,當然這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但也要記著;另外還有第三筆——」
施夷光努力地在計算器上按零,一億元就要按八個零。
「這筆錢也不算小數目了,還有第三筆呀?」她低喊出聲。
範青嵐似是滿意她的自覺。「你知道就好,這第三筆又比前面兩筆更龐大。」
「多少?」一億兩千萬就夠多了。她抬起頭問,正好望進他一潭深湖般幽沉的眼眸。看見了潛藏在其中的風暴,她拱起背,不自覺地顫抖。
「其實也還好,就這樣而已。」他比出一個數目字。
「兩億五千萬?」施夷光從他的手勢中猜測。
「錯,是二十五億,無條件舍去法。」範青嵐淡淡地宣布。
「二十五億!」再加上先前的一億兩千萬總共是……計算器都容不下這麼大的一個數字。「為什麼公司會虧損這麼多?」
「問得好。」範青嵐擊掌,站起,冷眸瞪著蹲在地上的女人。「因為你!因為你沒經過上司的同意就擅自休假三天,合同我準你的兩天總共是五天,也就是一個禮拜的工作天數。因為你的曠職,致使我上一周的行程混亂,我總共多少應酬、會議沒參加,還得批閱那些沒整理過的文件,因為你的不負責任使得公司蒙受損失,連同明年的各項計畫也受到影響。籠統算起,二十六億元,你怎麼賠?」
怎麼賠?就是她在公司做牛做馬一輩子、不領薪資也賠不起。施夷光頹坐在地,這分明是在欺凌員工。
未久,她拍拍裙子站起來,昂起臉,臉色猶有病後的蒼白。
她不避諱地直視範青嵐的臉,心神未動地道︰「要我提出辭呈?」
難怪他先前說什麼辭呈的,原來是要她回家吃自己。
反正二十六億元她也賠不起,另謀出路她才不會死得太難看,但若就此離開這間規模體制都還不錯的公司,實在難免有所不甘,于是她道︰「我有錯,我不應該因為一個讓我躺了四天的小病就擅自動用我的自由假期,而未事先與總經理知會;我有錯,我也不該以為區區一個小秘書無舉足輕重,放個幾天假,公司沒有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倒閉;我還有錯,我不該信任本公司有這麼個優秀杰出的總裁,認為放秘書幾天假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我甚至錯在我突然生病,還致使總經理無法自行處理本身煩瑣的事務,而導致公司虧損二十六億元——無條件舍去法;我真是千錯萬錯,錯得離譜透頂極了!」
範青嵐看著她義正詞嚴卻不咄咄逼人的架勢,不怒反笑,笑中常著無比的欣賞。
「听起來你對我是積怨甚深啊!」他知道她說的沒錯,他的確對她太過依賴,才會一沒有她就什麼事情都亂了,這不該是他一貫的行事原則。
而她,卻也是壞他原則的罪魁禍首。
在他身邊兩年,她面面俱到,盡乎完美地做她的工作一個秘書,分擔他公事上的瑣事,讓他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完成每一件工作,雖然偶爾會有點小疏失所以他說是「盡乎」完美,就連以前的每一任秘書都不會讓他這麼信賴,她害他養成不必要的依賴,這是她最大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