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閃動了一下,像在說︰廢話!不是問你是問誰?
「這里還有別人嗎?」
談不上喜歡,不過也不覺得討厭。反正工作不全都是那麼一回事,做事、領薪水,為了生存下去所不能避免的必須存在。
「我能不能不要回答這個問題?」說「不」會對不起自己,說「是」會對不起範青嵐,如果可以不要回答,那就誰也不會對不起誰了,皆大歡喜,再好不過。
「你不必那麼防備,我只是隨便問問,不想說也沒有關系。」範青嵐大發慈悲,讓我心上的大石落了地。
「其實不是不想說,只是不曉得該怎麼開口。」
「哦?為什麼?」他揚起眉,一副興味盎然的德行。
老實說他這副德行還真好看,難怪他身邊永遠不缺女人。
「因為你是總經理,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對你說的。」其實就連這句話也不該對他說,誰教我長舌。
我瞧他擰起了眉頭,似乎很不滿我說的話。他是公司的老板,有權知道關于公司所有的事務,而且也必須知道,而我卻說了這樣的話,好象有點暗示他,他被屬下蒙騙了多少事情一樣;天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絕對沒有挑戰他權威的意思,真的。
也許吃錯藥的不是範青嵐,而是我,我這個大白痴。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我趕緊道︰「我是說呃……呵呵,」先賠笑緩和一下他的怒氣。「就像你有很多事情也不是我們這些下屬所能知道的一樣。」
我在胡扯什麼?愈補愈大洞。
「你在胡扯什麼?」他開始有些不耐煩。
我委屈地閉上嘴。我跟他本來就不適合聊天嘛!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們只能談談公事,誰要他無緣無故來招惹我。
「算了,你待會把上次的會議紀錄找來給我。」他交代下話,頭也不回地走進他專屬的空間。
「好的。」我大聲地說。
比較喜歡我們純為公事的對話。這不是自然多了嗎?有些人一輩子只能扮演一種身分,建立一種關系,範青嵐和我就是這種情形,上司與下屬,老板跟員工。
瀏覽了一遍今早送到的文件,有用的收在一邊,沒用的喂紙簍。每天都會有這麼一堆紙張被浪費,這些紙張就算回收也會因為紙上的油墨而不易處理。每每驚嘆之余,卻也不免為現代人的奢侈浪費感到悲哀。如果洛陽紙貴,看誰還敢這樣浪費。
瞥了眼桌上那束花,它造成了我的困擾了,也不曉得是不是真送給我的,擺在我桌上,害我都不知怎麼處理。
猶豫片刻,我提起那束花和茶杯住茶水間走去。花如果沒有水會枯死,為了發揮我的愛心,我決定帶它去喝水。
從櫃子里模出了一只透明的大玻璃杯,裝了半滿的自來水,將除去包裝的花束放到杯子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我找不到花瓶,二十二樓唯一的一只花瓶被供奉在走廊的角落處。偏偏那唯一的一只卻使用不得,先不說它巨大的體積是我搬不動的,要買把花插到里面去,花一定會溺死在里頭。
好象是清朝的骨董吧!範青嵐沒有搜集骨董的習慣,公司里不少的骨董或藝術品大多都是人家送的,像那只大花瓶好象是前幾年公司贊助的某表演團體從香港帶回來孝敬大老板的。
我在想範青嵐的宅邸大概也不是很大,要不人家送他的東西怎麼全搬來公司放?就算不喜歡,鎖在倉庫里也好。
二十幾層樓的辦公大樓,隨隨便便繞一圈都可以見到價值非凡的藝術品,整個逛完一圈的話,就像上美術館走了一趟一樣。
回到秘書室,將花擺上桌,門被敲響,小妹笑臉盈盈地走進來。
「早安,施小姐。」
「早安。」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她走了過來,將早上的傳真放在我桌上。「好漂亮的花,是你男友送的吧!我今天第一次看見他耶!長得好有個性喔!」
我男友?「花是你拿上來的?」
她點點頭。「對呀!今早我剛到公司時剛好遇到,就幫他拿上來了。」
真的是送給我的,怪了,我是哪時候又多了一個仰慕者?可如果是仰慕者,為什麼送我黃玫瑰呢?我記得黃玫瑰是分手時才送的吧!
「他長得很有個性?」會是誰呢?我努力在記憶里尋找相關可能的人士。
小妹又點點頭。「而且感覺很舒服,跟你給人家的感覺很像,你們很相配喔!」
她雙手交握在胸前,一臉陶醉,思絮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少女情懷,一定是羅曼史看太多了。
哪里冒出來這麼個人,是老天爺要順遂我想再談一場戀愛的心願嗎?那時我也只不過是隨便想想而已。真要我重新涉入愛情,我想我還需要考慮考慮。
苞我很相配?口說無憑,眼見為證。什麼樣的男人適合我,我自己都不清楚了,她又怎會知道呢?不是我要吐槽,而是我相信緣分這種東西,該是我的就會是我的,不該是我的,強求都沒有用。
忙碌的禮拜一沒有太多時間閑扯淡,小妹一離開我辦公室,桌上電話響起。
「喂,總經理辦公室您好。」
反正,日子還不都得這樣過,喜不喜歡這份工作並不是很值得探索的問題。如果有閑人針對國內上班族對目前工作的滿意程度調查,我想很多人都會有我這樣的想法。不喜歡,又怎麼樣?
而灰白的人生多了一束色彩鮮艷的玫瑰,日子也還是以同樣的形式在流逝。
※※※
「範總經理,你的便當。」施夷光敲了下門,探頭進來。
範青嵐正在講電話,抬起頭看她一眼,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進去。
走進總經理辦公室里,施夷光抽了張面紙墊在桌面上,拿出一個蒲燒鰻魚飯盒放在上面。
老板忙得沒空吃飯時,她這個秘書就得替他買午餐回來。
而當他忙時,她事實上也不會輕松到哪里去。她也沒空吃飯,正忙得不可開交,差點被成堆的事務壓死時,他老太爺就下了道命令,要她替他包飯上來。
于是她便得暫時對各部門呈上來的報告書舉白旗投降,然候飛奔到大樓地下室的餐廳幫他包飯回來,順便也替自己帶一份。
「這是當然,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很高興跟貴公司合作,再見。」範青嵐簡單俐落的語調听不出什麼情緒。
結束了這通電話,他抬起眼,百般無聊地看著他的秘書替他將午餐準備好。
拿出免洗筷和湯杯,將塑料袋里的另一個飯盒擺在桌邊,施夷光抬起一直低垂的臉蛋,溫順道︰「我出去了。」
她也要去吃她的午飯了,今早只吃了包蘇打餅和一瓶優酪乳,她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你吃過飯了?」範青嵐從她進來就開始注意她每一個小動作。
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注意她,一個當了他快兩年秘書的女人,理應不該讓他突然對她產生莫名的好奇,如果她是那種吸引人的女人,早在進公司之初,他就該發現才對;他隱約察覺到她或許也有一些特別的地方,卻沒有投注太多的心思去注意,然而一旦真正開始對她產生好奇,才發現要收回放在她身上的那分視線,有點困難。
「還沒。」她笑著搖搖頭,心理卻巴望著範青嵐廢話少說。
範青嵐看向塑料袋里的便當,她買了兩個,心念一轉,他道︰「一起吃吧!你把那張椅子拉過來,順便把門關上。」他淡淡地交代,便動手打開面前的飯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