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傲霜淡淡地掃了眼易盼月,嘴角噙起一抹譏誚。
哼,他還真吃得開。
「你干嘛?」冷傲霜微微一驚,怒瞪那名膽敢用手指輕彈她唇角的狂徒。
「不要亂想。」易盼月輕輕撂下一句,只讓他身邊的一人听見。
冷傲霜氣憤地再度轉過身去。
這一來一往落進他人眼底,心思是百樣地轉。
張燕兒這才注意到站在易盼月斜後方的女子,心中暗自揣測起她與易盼月的關系。
「不是說要看昨日方從南洋購來的香料草藥嗎?」冷傲霜突然自動提醒。她只想來看藥草,對于其它的事一概謝絕。
「這位姑娘是……」張燕兒不禁問道。
傳聞無名大夫未曾娶妻,但看這名女子與無名大夫關系匪淺,張燕兒心中亮起了警戒訊號。
而張燕兒的問題,最後還是由她老爹回答的。
「在下先前已同葉老爺通報過,說想見見昨日從南洋送來的珍貴藥材,不知掌櫃的能不能帶我們去看一看?」易盼月連忙向藥鋪掌櫃說明來意。
若再不說,冷傲霜大概就要轉身離去了吧,易盼月心中如是想。
張掌櫃雖然心中充滿了好奇與疑惑,但這隱私如果人家願意說,那也就算了;若不願意,那麼再問下去未免缺德。
所以張掌櫃聰明地不再試圖探听。
「行、當然行。」無名大夫是葉家的上賓,老爺子都說好了,他也樂得遵命辦事。「藥材暫時安放在後院二樓上的藏藥閣子。小順子,你看著櫃台啊。來,大夫,小老兒帶你們過去。」張掌櫃模了模袖袋,從中掏出一串鑰匙。
「爹,由我帶大夫過去吧。」張燕兒不由分說地搶過張掌櫃手中的鑰匙,殷勤地招呼著易盼月。
「那……也好。」張掌櫃模了模下巴的山羊胡道。
燕兒今年也十八了,早到了嫁人的年紀……唉,女大不中留。
女兒的腦袋里在想些什麼,他這個做爹的或多或少也看得出一點端倪,只不過……就怕人家看不上燕兒。
「那就勞煩燕姑娘了。」易盼月拱手道謝。
「好說。」張燕兒笑道。
葉家的藥鋪,整體采用傳統的四合院建築;因藥材忌潮,所以特在後院加建了一層樓閣,專門放置珍貴的藥物。
天井的空地上有幾名童僕正在曝曬藥草。
冷傲霜看著天井曬藥的景象,不覺看得出了神。以前她在宮中,最喜歡趁著天氣放晴跟著宮里的童僕一塊在空地上曬藥,藥草若受了潮,往往就不能用了,十分可惜。所以必須時常地曝曬。
「走這邊。」易盼月將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是啊,百醫神宮早就不在了;就算想起,又有什麼用呢?以前她還有藥奴,而現在她真的孑然一身了。
正當這樣想著,一只溫暖的大掌伸過來包住了她的手,她不禁抬頭一看──
「別露出這麼落寞的神情,那會讓我想將你擁進懷里。」易盼月低下一張俊美的臉道。
綁樓的樓梯有點窄,只容一人行之。
「大夫,這樓梯還挺亮的,不用擔心會把人絆倒的啦。」張燕兒的聲音從更上面傳來。—「我想也是。」易盼月微微笑道。
真是一個愛笑的人,冷傲霜不禁想著。
直到走進藏藥的閣房,易盼月始終握著她冰涼的小手……
第七章
「到了,就是這里。」張燕兒打開原本上了鎖的門道。
「謝謝你,燕姑娘。」
易盼月踏進藥閣,意外地發現這閣樓十分寬敞明亮。
冷傲霜跟在他身後,同樣打量著這很通風、很整齊的閣樓。藥材放在這里,的確像是養尊處優。
「這閣子每天都有人來清掃,所以很干淨。當然啦,放藥材的地方一定得干淨整潔嘛,大夫,你說是不是?」張燕兒努力地找話說。
「是的,燕姑娘說的一點都沒錯。」易盼月微笑道,隨即又轉頭與冷傲霜一起觀看從南洋購來的珍奇藥物。
不是完全沒見過—只因為較少見,接觸也不似中原本土築物來得深。兩個人抽起一些藥材,因閣內無桌無椅,遂兩人干脆蹲坐在地上研究了起來。
張燕兒見引不起易盼月的興趣,又不甘被冷落在一旁。
易盼月是個大夫,當然熟知這些藥材;可是他身邊那名小婢女總不可能懂吧。
只是一個婢女,卻沒有婢女的樣,一直賴在大夫身旁,教人看了就討厭。
張燕兒打定了主意,便向冷傲霜走去──其實,如果她看得夠仔細,她會發現豈是冷傲霜賴在易盼月身邊,應該是倒過來才對。
張燕兒走近冷傲霜,親熱地叫道︰「好妹妹,你大概不怎麼懂這些東西吧?我幫你認識認識如何?」
好妹妹?冷傲霜皺起眉頭。這姑娘看來最多也才十七、八歲—跟葉芙差不多年紀,無緣無故攀親帶故也就算了,怎麼還稱她為「妹」?
易盼月听見這話,不禁也跟著皺起眉頭來,但是笑聲卻藏在心底不敢笑出來。
冷傲霜「不必」兩字方要出口,張燕兒已不由分說地拉她起身—指著一櫃櫃的藥材介紹道。
「看,這是木香,那叫蘇合,最高那個櫃子里裝的是沉香;還有這個,這個是肉豆蔻……」張燕兒滔滔不絕地說著。
冷傲霜雖然不耐,但是並未道出張燕兒說的她早已知道之事。
張燕兒口若懸河,只是听的人有些痛苦就是了。
反倒是站在一旁觀看的易盼月打斷她的滔滔不絕。
「燕姑娘──」
「啥事?」張燕兒一听易盼月叫她,欣喜得立刻將冷傲霜丟到一旁,殷勤地問道。
易盼月見這景象,一時之間反倒不知該如何說起。
他訕訕然地說︰「她跟在我身邊有一段時間了,該懂的她不會不懂。」
張燕兒聞言,臉色微變地看了一眼易盼月口中的「她」。她懂,那她為什麼都不說?是存心讓大夫看她笑話嗎?她微慍地瞪了冷傲霜一眼。
冷傲霜沒接收到她的白眼,因為在同一時間里,她正丟了一個表示「多事」的眼神給易盼月。
易盼月是多事沒錯,但也的確為冷傲霜解了圍。
他們眼波一往一來,看在一旁的張燕兒眼里,還真像眉目傳情。
這個賤婢,竟敢勾引主子!張燕兒氣憤在心底。
「燕姑娘,多謝你帶路,我們自個兒看就行了,不敢再耽誤燕姑娘的時間。」易盼月含蓄地說。
想要她走?門都沒有。大夫被那小婢女迷騙了都不自覺。
「不行,來者是客;何況大夫又是我們的貴客,怎有丟下客人,自忙自的道理?我若真走,爹爹知道了會罵我的,不行不行。」
「那……真是不好意思。」易盼月溫文有禮歉說道。
「哪里。」唉,這麼好看、這麼溫文儒雅的男子,世間只怕再難尋到第二個了。張燕兒心醉地看著易盼月的臉龐,神迷地想。
從他第一次踏進藥鋪時,她便對他……一見鐘情了。
「這是真珠粉末吧?」易盼月沾起一些看起來柔滑富有光澤的細白粉末。
冷傲霜看著擺在真珠粉末旁的犀角,不禁喟道︰「千金之藥啊。」
「人命至重,貴于千金,一方濟之,德踰于此。」易盼月放下手中的藥材,走到冷傲霜身邊道︰「所以隋唐名醫孫思邈才將畢生的心血命名為‘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只因人命貴于千金呢。」
冷傲霜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也許你說的對。」
人命至重,貴于千金……
從小她受的庭訓不就是如此嗎?
「傲霜──」易盼月聞言不禁高興地握住了冷傲霜的手,感覺冰冰涼涼的。
「大夫!大夫──」一名僕人冒冒失失、慌慌張張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