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記得盡量不要讓自己太勞累哦。」明知說了也是白說,易盼月仍是再三交代。
「一定一定。」王大叔拍胸脯保證。不過是一定遵從大夫的交代或是不一定遵從,那就不得而知了。他拿了藥單子往外走去。
「王大叔,請留步──」易盼月突然喊住正要離開的王大叔。
「呃,大夫,還有事嗎?」王大叔有點納悶地轉過身來。
「不,沒什麼。」易盼月遞上一個荷包,笑道︰「你的荷包掉在地上了。」
王大叔看著易盼月手上的荷包,又伸手探探自己的腰際──果真掉了。他這才伸手接過易盼月手上的荷包,心里頭卻仍納悶得緊。他明明把荷包系得穩穩當當的啊,怎麼會掉了呢?
「快拿去啊。」易盼月見他舉足不前的憨模樣,不禁笑著催道。
「喔,好。」王大叔被這麼一催,伸手接過了荷包。一張憨厚老實的臉卻在接過荷包後變了臉色……這荷包太沉了些,他明明記得里頭只有五分紋銀和兩吊銅錢的。
「大夫這──」王大叔急著正待開啟。
易盼月按下他著急的手,笑道︰「擔心里頭會少一分子兒嗎?這麼信不過我。」
「不是的,大夫──」王大叔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
誰知易盼月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不是就好。好了,你快去捉藥吧,後頭還有人等著呢。」
「可是……」王大叔急得不知怎生是好,偏偏易盼月又一直在催他。
「別可是了。回去以後記得要多休息啊,別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易盼月一語雙關地說。
送走了王大叔,後頭進來的是一名少婦,少婦手上抱著一個約莫五歲的小女孩。
「無名叔叔早。」少婦懷中的小女孩朝易盼月甜甜地喊道。
「大夫您早。」少婦也微微垂首向易盼月問好。
「你也早啊。」易盼月溫柔地模模小女孩的頭—並向少婦點頭示意。「朱大姊,小梅還會瀉肚子嗎?」
小梅是小女孩的名。
「已經不會了,上回的藥很有效呢。」少婦仍低著頭靦腆地說。
易盼月口中的朱大姊,是這村子里的年輕寡婦,十七歲就守寡,憑著死去丈夫留下來的一片薄田過日子,生活也不寬裕。
「對呀,小梅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小女孩天真無邪地笑道。
「喔,真的嗎?那小梅今天怎麼還來見無名叔叔呢?」易盼月輕捏了程小女孩的小臉,又道︰「小梅不知道無名叔叔這里不大歡迎人來嗎?」
「啊,無名叔叔不喜歡小梅嗎?」小女孩哭喪著臉道,又轉過頭問她的母親︰「娘娘,無名叔叔不喜歡小梅是不是?」
小女孩听不出易盼月的調侃之意,但是她的母親明白。
少婦連忙安撫女兒道︰「不是這樣的。大夫的意思是希望最好都不要有人生病,希望小梅健健康康、強強壯壯地長大。」
小女孩聞言,揩了揩眼角的眼淚,抬起小瞼蛋尋求易盼月的肯定。
「是的。因為無名叔叔是一個大夫,接觸的通常都是生病的人,但是無名叔叔希望小梅能無病無痛活到百歲。」
「可是這樣就見不到無名叔叔了,小梅不喜歡這樣子,娘娘也不喜歡。娘娘你說是不是?」小女孩天真地說,卻也無意泄漏了由自己母親的心事。
少婦當場羞紅了臉,只好輕斥女兒不要亂說話。
易盼月是心思何等敏銳之人,他所知道的他人心事亦不算少;但是他哪里有辦法全都負荷承受,他也只不過是個平凡人罷了。
所以他含糊帶過︰「上回開的藥應該吃完了吧?這藥應該還要吃兩、三天,因為怕藥效不好,所以只先開了三天的藥量試試看。你們來得正好,待會兒再去前頭藥鋪抓一點藥回去。」
「不,不用了,我們怎麼好意思──」少婦連忙道。
「無妨。」易盼月又另外開了一張藥單,遞上前說︰「這是補藥,待會兒也捉點回去吧。大病初愈,是該吃營養一點。」
少婦楞楞地接過。她心下也是明白的,有些夢想永遠只能是夢想,無名郎中不該是為她停留的人。
「可是,我們上次的藥都還有剩──」
「什麼!?還有剩!?」易盼月不自覺地提高音量。
「對呀。我是想這藥那麼有效,而小梅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
「留一點下來,好等以後有機會再用是不?」易盼月突然插嘴,一張俊臉看不出任何情緒。
「是啊、是啊,大夫你真聰明。」難道他們之間還是有一點心有靈犀?朱大姊心中甜甜地想。
這下子輪到易盼月啞口無言了。他無力地說︰
「朱大姊,這樣子是不行的,藥開了多少就必須服多少──」他牽起小梅的手掌脈,一會兒才又道︰「這次還好無啥大礙,以後絕不可再如此了。留著藥不吃,難道還等下次病了再吃嗎?」
易盼月開始擔心了,萬一除了朱大姊以外還有人有這這種想法……
以後他得注意點才行,不然豈不糟糕了?
朱氏母女走後,又陸續來了許多求診的病人,易盼月一直忙到月兒升起才得到喘息的機會。
月光打在門外,牽引出一個頗長的人影。
「外頭還有病人嗎?」易盼月坐在椅子上,輕輕合上眼楮閉目休息。
「沒有了,師父。」門外的人走進屋里來。
易盼月稍睜開眼,以長袖抹去看診一日的疲倦。
「定楚,前些日子我交給你的醫書,你看得如何,可有不懂之處?」
徐定楚是徐家藥鋪的獨生子,三個月前拜易盼月為師,說起來又是一段故事;而易盼月本是不打算收徒的,一方面年輕,一方面亦是已故的無名郎中所托。他並不在乎,也從無獨攬一身醫技的偏狹想法;但是為了那個人的安全,他一直不願收徒,只是教習一些地方大夫一些較常見的治療方式,以及他行走四方所學來或發現的一點醫術。百醫神宮的獨傳密技,自從藥奴走了以後,便只剩他由人──喔,不,還有那個人知曉,不知那個人……
「師父──」徐定楚不太確定地喊了聲,一臉滿是疑惑。他怎麼覺得他師父狀似恍惚的瞼似乎在微笑?
「什麼事?」易盼月自然接口問道。
「師父,你是不是太累了?對了,你一定是餓了,今天的病人比往常多,我看你都沒休息。你等會兒,我馬上叫人送餐點過來。」徐定楚邊說邊招來隨侍一旁的佣人。
易盼月像是被提醒似的,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呆笑道︰「我還真有點餓了呢。」
徐定楚馬上喚人去準備食物,待回頭過來,發現他那年輕的師父又開始恍惚了。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兒。當了他近三個月的徒弟,他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失神。
徐定楚忍不住多看了易盼月幾眼,想找出一點端倪。嘖嘖,他師父這張臉還真不是普通的好看,想當他的女人可非得要有西施之容不可嘍。搞不好他師父會因為過度俊美的相貌而娶不到老婆呢。
「你在看什麼?」易盼月朝眼前這張過分靠近的大臉毫不留情地捏了下去。
「喂喂──好痛啊,師父!」徐定楚不防,一張臉被易盼月拉著玩。
「師父不會痛啊。」易盼月笑睨道。他當然知道徐定楚在看什麼,但是他不是很喜歡別人盯著他的臉看,他會有臉上沾了什麼不潔的東西的感覺,偏偏這個定楚當了他一二個月的徒弟還模不清這一點。
「師父,你就曉了我吧。」畢竟三個月也不是放著過去的,他師父的心思他模不懂,已經顯現于外的情緒要再不清楚,那麼他徐定楚就算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