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蒙面?」她語氣近乎輕柔,隱隱流露出不滿。
「……你想知道?」他眸光深邃,吃驚在眸中一閃而逝,最後只是定定地望著她。
「我想知道。」沒有否認,也無須否認,現在誰都可以看出她有多想摘下那礙眼的黑巾。
「也許我其貌不揚。」他黑眸微微閃爍,避重就輕地道。
「仁者見仁。」言下之意,美丑因人而異。
他身形微微一怔,竟苦笑道︰「可到目前為止,除了從小便與我生活在一起的弟妹,見過我長相的人都是一個樣子。」無論男人女人,無論老人孩童,無一例外,他不想再看到那種表情,尤其是在她眼中看見。
「什麼樣子?」她好奇地問,什麼樣的相貌會讓所有人都一個表情?
「恐懼。」他咬牙說完,便轉身走進隔壁的房間,連腳步聲都顯得怒氣騰騰。
恐懼?腐尸她都不怕,應該不會被他嚇到吧。雖然是小鳥的腐尸,但也沒差啦。不過這就是他蒙面的原因嗎?討厭別人恐懼疏離的表情?
想到這兒她從包袱中取出一只卷軸,封面上清晰地寫著兩個大字——「病例」。
取出筆墨,她攤開卷軸,在空白的紙上寫道——
病因——其貌不揚。
病癥——恐懼孤獨。
吹干墨跡,她又將卷軸妥善收好。
凌家人有個習慣,由于長年習醫,所以都會把自己所治的病記錄下來。以供後人參考。
而她的這只卷軸是十一年前父親臨走之前送給她的,還囑咐她不要偷懶不肯寫字,每治好一人定要在上面記錄下來,她是沒有偷懶不寫字啦,她只是從來沒有救過人。所以才會導致這張卷軸的空白,今天總算是添上一例了。
「爹,女兒也要行醫了。」爹若知道她這麼孝順一定會很欣慰,娘若知道她這麼普度世人一定會歡喜非常。
她果然是繼承了娘親的良善天性,摒棄了爹的劣行惡習,這就叫懲惡揚善吶。
「娘,女兒果然和你一樣,是菩薩轉世,仁心博愛。」也不知是誰剛剛還想慫恿獨孤朔不要管名刀門人死活,但此刻她真的是懷著一顆醫者的心。
「只是善良不能當飯吃。」
雖然只有一瞬。
「還是不要太早治好他,他本來就夠善良了,再治好了病,愛上交朋結友,不就和娘一樣成了活菩薩,見誰都掏心挖肺。還是慢慢治,順便教導他這世上啊,千信萬信千萬不要信錯人,江湖中啊,多的是人面獸心、豺狼虎豹,對付這種人就要笑里藏刀,他陰我更陰,他毒我更毒,要比他人更加心狠手辣,卑鄙無恥,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這……原形畢露。
住在隔壁房間的獨孤朔不由愣了半晌,由于他內力高深可以輕松地听清隔壁的動靜,自然也听到了她那段滔滔不絕的曠世箴言,直到清脆的嗓音歸于平靜,他才止不住地大笑了起來,天、天哪,這小丫頭腦袋里到底都裝著些什麼啊?
第4章(1)
獨孤朔視線又轉到和他並排坐在駕車位的縴細身體上,她長發簡單地挽成一個發鬢用一支玉釵固定著,目光掃向另一支純裝飾用的珍珠銀釵。這支釵很特別,釵頭有十幾顆小珍珠,珍珠並沒有瓖在釵頭上,卻是用細細的銀線連墜在上面的。他之所以會特別注意這支釵,是因為他看得出她十分喜歡,每每看她把釵放在手中把玩沉思時,他就忍不住想問她是誰送的,竟讓她這般珍視,可總是問不出口。
此刻她正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仿佛得病後唱不出歌的鳥兒,擔憂看著她那稚氣未月兌的小臉,他知道在沒確定她的親人無事前,她是不會放心的。親人的安危,對她來說是太重的負擔吧。
一個是沒心情說話,一個是不知說什麼才好,兩人就這樣無語趕了半天的路。
然後,這種狀況被打破了,當然打破這僵局的不是獨孤朔的安慰,而是……一件十分意外的插曲。
這是什麼情況?凌月盈瞪大眼楮盯著堵在車前的十幾個面目凶惡、滿臉橫肉的大漢,「你、你們想干嗎?」凌月盈語氣有些不穩。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嚇得口齒不清。但獨孤朔認識她也算有一段日子了,自是不認為她會被這種陣仗嚇到口吃,何況那雙杏眸中的興奮也太過明顯了。
凌月盈此刻真是高興得不得了,想不到她今生竟還有幸能遇到傳說中的山賊耶。
實在太刺激了,山賊耶,強盜耶……她竟好命地遇上了,只不過——「你們就這麼點人嗎?」怎麼這麼少,才十六個!難道周圍還有埋伏,而她已經掉入包圍圈了?
她還沒來得及接著抱怨就被獨孤朔拉到了身後,不滿地嘟起唇,真呆板,就不能讓她高興一會兒嗎?
「不許胡鬧。」他看到她氣呼呼的樣子,寵溺一笑。
哼了一聲,別開小腦袋,不鬧就不鬧,干嗎說她胡鬧!
一個面容還算端正的山賊一見到她就直了雙眼,一邊擦掉口水一邊說道︰「小娘子是來給我當壓寨夫人的嗎?」
凌月盈聞言笑得花枝亂顫,被獨孤朔警告地瞪了一眼才稍稍收斂,雙手孩子氣地在嘴邊比了個大叉,表示她不會再亂笑。
「老三,上次那個讓給你了,這一次該輪到我啦。」另一個山賊聲如洪鐘地吼道。
凌月盈身子微微一抖,狠狠瞪了他一眼,這麼大聲,想嚇死她啊,若非答應獨孤朔不說話,她早就開罵了。
「去,你們也不回去照照鏡子。」為首的山賊瞪走自家兄弟,一臉的橫肉努力想擠出點和善的笑容,卻更顯恐怖了,「小娘子,你家相公蒙頭蓋臉的,是不是見不得人啊,不如跟了爺吧,爺會好好疼你的。」
本來一臉看戲表情的凌月盈聞言美眸一縮,他竟敢污蔑獨孤朔,怒氣涌上腦門,想也不想順著山賊的話,甜甜地對身前的獨孤朔說道︰「相公,這是什麼東西啊,要頭沒頭,要臉沒臉,鼻子挺大,就是太扁,好容易長出兩窟窿,一看,嘖嘖,還是綠豆眼。就這副尊容還想當爺?」我呸,「真虧他有這個臉。」
獨孤朔剛听她喚自己相公,心神一蕩,接著听下去卻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小丫頭罵人竟是不帶髒字的。
「相公,你笑得真好听。」她開心地道,看吧看吧,這不是行嗎,開始是笑,然後是大笑,最後是開懷大笑,總有一天,她會把他心底的那塊寒冰融化的不是?
「別鬧了。」獨孤朔別扭地道。
咦?原來他在人前這麼害羞啊。
「相公,給娘子抱抱。」逗他上了癮,她做狼撲狀,獨孤朔好笑地一把將她摟進懷里,也不知是誰抱誰。
小手滿意地抱著他強健勁瘦的腰身,手下的肌膚充滿彈性,他的懷抱又舒適又溫暖,尤其是那股淡淡的草香,硬是讓她掉了半個魂。
早忘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就那麼順著本能動手模起他挺直的後身,那彈性的觸感,衣衫下恰到好處的熱度讓她愛不釋手,竟模上了癮。明明知道自己的動作不合時宜,但是就是不想放手,心髒像要跳出來似的,迷糊中閃過一絲清明,她……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獨孤朔自是感覺到她不規矩的小手,不由在心底哀嚎,這小丫頭是想要挑戰他的耐性嗎?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從山賊的角度來看,她就像是害怕,躲在他懷里尋求安慰的樣子,如果他們耳聾沒有听到她剛剛那句調戲的話。
但那……也可以理解為夫妻間正常的打情罵俏吧。額頭的青筋一陣抽動,正常的夫妻會在一幫山賊的注視下打情罵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