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憑她怎麼喊,任性的寶穆依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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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繁華、喧鬧,繞過幾座小橋河水,市井店鋪林立,行人川流不息。幾間以山珍海味、各式佳肴著名的酒樓正忙著招呼客人,一片生意興隆。路邊行人三五成群地忙著采購家用,吱吱喳喳聊個不停。
寶穆坐在自家的馬車中,支著頤,一副懶散無聊的模樣,等著馬車夫把自己載回襲簡親王府。
貼身小丫鬟倒也沒閑著,轉著聰慧的眼楮,盡職的問︰「格格,你肩膀酸是不酸,要不要奴婢替你揉揉捶捶?」
寶穆的視線有一搭沒一搭地望著車窗外的街景。「你愛揉就揉、愛捶就捶唄!不使喚你們做事,你們反而急著找事做,你們這些下人就是天生賤骨頭。」
「別這麼說嘛,格格。」丫鬟陪笑。「剛剛你和玉桐格格談正事時,不也左一句親信、右一句奴婢的,沒我們這票賤骨頭替你賣命,你怎能高枕無憂?」
寶穆輕睇她一眼,故意刁難。「好啊,那你們在大婚之日把我搶走。」
不是讓她高枕無憂嗎?那就替她分憂解勞,用行動表示呀!
「這……這事關重大,咱們……就算跟老天爺借膽也不敢做。」
小丫鬟面有難色,畏畏縮縮地搖動小手。
「沒種!」寶穆嗤的一聲。
「別這麼說嘛,格格。現在有玉桐格格加進咱們這幫敢死隊替你賣命,你不願意的事,沒人能逼你做。奴婢有預感這婚事吹定了。」
「哼!箭在弦上,要它不發,你知不知道我得安排多少事、費盡多少心、花盡多少私房錢,才能買通上上下下,打通所有經穴脈絡?事情已經安排就緒,現在才在我面前唱高調,你唬弄誰?」
小丫鬟被她飆起的硬脾氣壓得不敢呼吸,只得拼命點頭。「是、是,格格你教訓的是,奴婢知錯、奴婢知錯!」
「行了,行了,讓我耳根清靜一……啊!」
寶穆話還沒講完,突如其來的一陣震蕩差點將她整個人拋甩出去,主僕兩人在馬車上跌成一團,簪花掉的掉、散的散,模樣煞是狼狽。
吃力的從車廂內爬起,寶穆沒好氣地揭開簾子就罵——
「小朱子,你馬車是怎麼駕的?有坑洞就閃開,我是格格,不是草包,哪能容得你轟隆亂甩!」
小朱子冤枉道︰「不是啊,格格,是這人突然從巷子里沖出來,差點撞上,小的才會緊急煞車……」
寶穆順著小朱子指的方向望去——
由于對方處于背光位置,又高高騎在馬上,致使燦烈的陽光幾乎被壯碩高大的身形掩去。
有數秒鐘的時間,她只瞧見一個巨大的黑影,無法看清對方的相貌,直到眼楮適應了光線,她才露出冷傲不悅的神情。
「退開,」她刁蠻道。「我的馬車要過。」
「你命令我?」
濃厚的低嗓送出孤冷的問句,善褚傲然睨視著前方的花容月貌。
「憑我的馬車是在大街上行駛,而你的馬匹是從小巷子里沖出來,小路要讓大路,你就該退開!」
她蹦地一下跳下馬車,趾高氣昂地瞪著他。
「若我不退呢?」
「如果我命令你退呢?」
「格格別這樣,瞧他高頭大馬的,萬一他動粗,我們鐵定撈不到好處。這事還是讓小朱子去處理,他至少是男人。」小丫鬟膽小怕事地說。
小朱子像被雷劈到似的,錯愕道︰「我處理?!」
「對,對,快去啊!」
小丫鬟不由分說的把人推出去。
小朱子在他陰冷的目光下,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你識相的話,就趁我家主子沒發火前,趕緊讓開。一一一、一旦她火起來,你就吃不完兜著……」
猝不及防地,一記馬鞭揮了下來。
小朱子瞪眼愕然,下一秒才感受到臉頰上火騰騰的力道,然而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尺遠的地上,震落他眼角的淚水。
寶穆見到這一幕,心跳漏了一拍。
小丫鬟難以置信地尖叫。「你這人怎麼這樣?說打人就打人,
簡直惡劣透頂……啊——」
說時遲那時快,善褚臉上涌現煞氣,舉起馬鞭擊向小丫鬟。
這一鞭出得又快又狠,比起小朱子有過之無不及,小丫鬟躲避不及,牙齒幾乎被打斷,捂著嘴巴跪在地上,哭得頭都抬不起來。
寶穆心疼自己的人,不住地惡罵︰「瞎了你的狗眼,連我的人你都敢打?!」
「你是宗女,我不能打你,但我要你知道沒有人能忤逆我。」
說罷,鞭子再起,擊落在拉車的馬匹後臀上,馬兒隨即騰腳嘶叫,發了瘋似地疾馳而去,嚇壞了路上行人。
「我的馬!」
「駕!」
善褚以眼尾掃了她一眼,大喝一聲,已然馳騁而去,揚起漫天沙塵。
寶穆氣息亂了,心智恍惚,無聲佇在原地呆愣良久,才霍地握緊雙拳。
「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她發誓。
第二章
五日後,正是襲簡親王府與勒郡王府締結姻親的大喜之日。
天未破曉,襲簡親王府便已熱鬧烘烘,下人忙著張燈結彩,
延掛燈籠,陪嫁的喜娘、丫鬟按著名單點名,就怕漏掉,失了女方的面子。
比起院落外的一頭熱,百花苑的主屋反而顯得格外冷清。
「格格,吃水果。」
小丫鬟切下一塊果肉送到寶穆嘴邊。
寶穆一張口將果肉嚼了進去,另一名丫鬟隨即送上茶水,喂她潤喉。好整以暇斜倚在雕花椅上的寶穆,模樣像極了女皇。
至于雕工精細的鳳冠霞帔,則遠遠擱在案上,不受器重。
寶穆埋首于文學戰例,讀著從古流傳至今的良計妙策,小丫鬟不識字,只得好奇的問。
「格格讀什麼呀,這麼專心?」
寶穆嘴角勾起冷冷的邪笑。「讀怎麼整治打你的那個刁民的良計妙策。」
打從娘胎起,就沒人敢藐視她,那男子不但當街讓她下不了台,甚至連她的人都敢動,這筆帳不算,她也甭混了。
「想不到格格為咱們這些賤骨頭如此盡心盡力,奴婢好感動。」小丫鬟差點沒感動得痛哭流涕。
「我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四處查探那名男子的身份,一旦讓我找到,他加諸在我身上的羞辱、我一定加倍奉還。」她冷酷—笑。「對了,看見玉桐沒?」
「沒有,會不會不來了?」
「誰不來了?」
房門外傳來清雅男音,寶穆倏地由椅上驚跳起來,慌忙之間撞翻了丫鬟手中的茶具,杯盤頓時摔碎一地,小丫鬟也一把揮開削了半顆的梨,霎時梨飛刀也飛。
一屋子女人像見了鬼似的四下亂竄。
門被推開,襲簡親王府嫡三子——南募(ど),瀟灑地跨進房。
線條分明的鼻唇、深邃銳利的眼眸,再加上嘴角流露的淡淡笑容,使他的氣韻顯得格外尊貴,更襯托出他魁梧的體魄。
寶穆咬著下唇,反感的鑽進被窩里。
她已經夠鬼靈精怪了,但她三哥更在她之上,所以她對他特別感冒,尤其在這種非常時刻。
南募帶來了一票老嬤嬤。
丫鬟一字排開,低著頭稟安。「奴婢給三少爺請安。」
南募濃眉輕挑,掃了屋內一眼。「花轎快到了,你們主子呢?」
「格、格格她……她……」
「唉喲,我的肚子好疼啊!唉喲!」寶穆賴在床上,申吟不休,揉人心肺。
丫鬟對他干笑兩聲,指著屏風後的床鋪。「她……肚子疼。」
南募坐進雕花椅,撿起摔落在地的兵書,冷靜地道︰「無病申吟,非奸即盜。出來吧!」
竟一眼就識破她的戲法!寶穆悻悻然地蹦出來。「哪有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