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的心跳登時漏跳一拍︰「我不要回揚州,你別送我回去!」
「不然呢?你老是讓我對你的行動捉模不定,不盡早把你送回揚州,難道等到出了差錯,我才‘從京城三跪九叩叩去揚州’嗎?」
「對不起!對不起!」
她以為只要道歉就能了事。
雍怡一只大掌突然擊在她頭頂旁的牆上,震得她心發涼︰「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了!」
「對不起……」
「又是對……」雍怡一口氣倏地沖上來,卻發現一時之間竟氣得說不出話,不得不抿緊嘴巴,重聲詛咒。
摹然間,他突然注意到她似乎從離開孽花樓開始,一路上就一直按著自己的脖子、靠近鎖骨中心的地方。
他眯限問︰「你的脖子怎麼了?為什麼一直按著它?」
「沒什麼,我……」
「我看。」他的大掌不由分說地就拿開她的柔荑,那塊拇指大小的暗紅色吻痕瞬間暴露出來,他的臉色霎時刷白,「這是什麼?」
他赫然咆哮,忿恨地瞪著水玲。
水玲被他的眼神嚇呆了,戰戰兢兢地回道︰「就是你看到的那個花魁……我試圖反抗,但是她硬要親我,防不勝防,不小心就被她咬了……除了脖子,胸部也被她模了兩把……」
雍怡的體內倏地燃起狂火怒焰,恨不能掐死那個可惡的孟浪女,但比起孟浪女來,眼前他更想一把扭斷水玲的脖子。
「你……」
他緩緩逼近水玲。
水玲怔住了,看著他的俊臉越來越靠近自己.原已狂跳的心頓時變本加厲,簡直跳瘋了,她懺悔地說︰「我知道我錯了,就算我多想窺探歌玄貝勒的私生活,也不該不顧一切闖進孽花樓,你……你不要揍我……」
「你放心,我不會揍你,我只是要你在把我氣死之前,出去——」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女音劃破夜空的寧靜,水玲在剎那間,猝不及防地被雍怡轟出去,他則忿忿不平地上床倒頭就睡,然而眉宇間緊鎖的深刻皺紋,卻完全放松不了。
他氣水玲公然與他作對、氣水玲讓他提心吊膽、氣她白白被人佔便宜,但他更氣她開口閉口都是歌玄,任何事的出發點都是為歌玄,刺耳死了!
「煩!」
他一把揪高棉被蒙住頭部。
☆☆☆
兩個時辰後,水玲手里多了一碗熱湯,十分歉疚地重新回佣人房找他。
「雍怡,你因為我的事,早早就離開孽花樓,我猜你大概沒吃到什麼佳肴,我特別為你煮了一碗魚湯,你快起來吃。」她小聲地說,怯怯地坐在床邊。
雍怡閉目,氣得根本不想理她,但仍忍不住回道︰「我光被你氣就飽了!不吃!」
水玲低下頭,不知如何平息他的怒氣,只好沉默不語。
雍怡靜了好一陣子,卻發現她一直沒離開,但也不吭聲,他只好坐起身轉而看著她受創的無辜模樣。
他其實有些不忍,但因為無法讓自己的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轉變,突然變得憐香惜玉起來,所以干脆來陣不高不低的聲音——
「說話啊,干嘛不說話了?」
水玲仍低垂著頭,就是不願意看他。
鬧別扭了!雍怡深呼吸一下,然後讓自己盡量有耐性、柔聲地說︰「雖然我罵人一點情面也不給,但至少出發點全是為了你好。你是因為我的關系,所以才必須待在淳親王府當下女的,我當然必須確定你的安全無虞,否則你少根寒毛,我要怎麼跟姨丈姨娘交代?」
水玲仍然沒有反應,讓人模不透她的情緒,只看見她握在托盤兩側的手指抓得更緊了。
雍怡偶然一瞥,才赫然發現她原本縴細的手指,眨眼間竟多了無數的小傷口。直到他一眼看見那碗魚湯,答案揭曉。
這女人……
雍怡臉色一片愕然,一時間喉嚨緊縮得發不出半點聲音,很想怪她明知道自己是富家千金,還學人家拿什麼刀、殺什麼魚?把自己一雙好好的手,割得到處都是傷,得不償失!
但……
他卻又深深感動,整顆心因那些傷口而變得心慌意亂,迫切想拉過她的手,以確定它們傷得不深。
只是,向來不讓感情輕易外露的他,終究選擇端起那碗魚湯,不動聲色地舀喝了幾口,慢條斯理地品嘗起來。
他喃喃低語地說︰「花了不少時間熬的吧?」
「煮的時間還好,」水玲終于開口說,「比較費事的是找魚,不過幸好在池塘邊找到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麼翻白肚浮在水面上的魚,所以才解決了材料的問題。」
嗯,挺意外的,這魚湯的味道頗清香……咦?!
「噗——」雍怡一口湯直接噴出來,「這些是池塘里抓來的死魚?」
「有何不妥嗎?」
「你還問我有什麼不妥?這是翻白肚的死魚耶,天知道它為什麼暴斃?能吃嗎?!」
水玲氣急敗壞地嚷叫︰「你又罵人了!」
「罵人又怎麼樣?你額娘究竟是怎麼把你養大?不,這不關你額娘的事,」他冷靜分析,「是你天生生來就豬腦袋!」
這才是事情真正的癥結所在。
她實在氣不過︰「你……你太過分了!」
「煮一條爛魚給我吃,難道就不過分嗎?」
「它哪有爛?你才爛!」
雍怡一听,神色驟然歸為冷霜寒瞪︰「好呀,你敢說我爛,我——」
突然一聲響亮的開門聲,霍地打斷雍怡的話,兩人這才赫然發現歌玄笑逐顏開的優雅身影正緩緩跨過門檻進入室內。
「歌玄?」
雍怡不自覺喚出他的名,目光一沉,情緒霎時冷然,臉上的表情清楚寫著他一點都不歡迎他的出現。
☆☆☆
佣人房外頭的院子,疊湖石為山,松柏翠竹為景,其北面有樂和、賞尚兩樓,園內賞景的道路與樓下的走廊相連,可以沿廊觀賞庭中的山景。
拌玄與水玲趁著月色,漫步在花園中,走了一段距離後,他才露出迷人的笑容問︰「沒事吧?」
「呃?什麼?」
水玲一開始還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我听曾十一說,你偷偷跟著大家進了孽花樓,後來被雍怡發現硬是被帶了回來。他沒對你凶吧?」
「哦,原來是這件事啊,」水玲總算明白了,「他講話喜歡大嗓門,听久就習慣了。」
她話一完,卻徑自莞爾地笑起來,仿佛想到什麼令人發噱的事。
「笑什麼?」歌玄問。
水玲看他一眼,先搖搖頭,才笑盈盈地說︰「我只是突然想到,雍怡剛才听到我說魚湯是用池里撈來的死魚熬的,竟然嚇得湯都噴出來!其實我是騙他的,報復他對我大吼大叫,還把我轟出房間,一點面子也不給!」
她說得眉飛色舞,甜甜的眼里有著甜甜的笑意,活靈活現的五官,在生動的嗓音說詞烘托下,擬化為一股動人的魅力。就連自然嫣紅的粉女敕兩頰,此刻看來也出奇的美。
拌玄回她一笑、「你和雍怡的感情听起來滿不錯的,難得。」
「哪有呀?其實一點都不好,他完全是情非得已才會和我綁在一塊,不然呀,他巴不得我離他離得愈遠愈好!」
她順手摘了片葉子,拿在指間把玩,暫且仁足在水廊。
拌玄斜睨她︰「是嗎?」
「小時候的事,我已經記不得了,不過他好像從小就不喜歡我,好不容易事隔十幾年,大家重新有機會見面,沒想到我又搞砸了,莫名其妙讓姨娘和姨丈誤會我和他之間的感情不單純,他氣我氣得要命。」
她猶然記得他暴跳如雷的樣子,而他那股自然散發出來的尊貴氣質,也令人無法忽視。
看他這樣一個好好的人,竟然被她氣成那樣,現在想想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