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連續幾天翻書翻下來,難免看得眼花繚亂、意興闌珊,雖然擔心王爺,那些女眷們也能偷空姑且將事情拋到腦後,閑聊起來。
「擁書閣的藏書大約六萬多卷,翻完六萬多卷,我的眼力恐怕也完了。」長得嬌滴滴的小女眷,唉聲嘆氣地說,掩嘴怯怯地打了一個呵欠。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那個叫水玲的,斷章取義就只記得這麼一句,其他的諸如出自哪里?承誰所著?是歌謠、諺語或故事?一問三不知,唉,可累煞人了。」
王爺的親妹子順手將《新唐書糾繆》扔到旁邊去,才不管它是淳親王花了多少心力才弄到的正本原稿。
「那女孩兒個性挺不錯的,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我只是隨意朝她一笑,整天下來,她就一個勁兒對我笑,人似乎很隨和。」
「傻乎乎的!」年紀較大的一位女眷,調侃地道,並無惡意。
「但雍怡少爺挺保護她的,喜歲那丫頭又想狐假虎威欺壓人家時,雍怡少爺二話不說挺身而出,把喜歲交代下來的事,一個人全擔了。」
「他說水玲是他的表妹,但那保護的姿態,直可比擬為護花使者!」
「可我听人說她是他未婚妻耶。」
「未經證明的流言,本姑娘不予采納。哎,我也想要有個護花使者呀!」
「別做夢了你,呵呵……」
「噗!嘻嘻……嘻嘻……」
此時待在擁書閣二樓的水玲,對于她們的談話內容毫不知情,她只知道曲著腿縮坐在書幾下看笑話集,十分愜意而有趣。
「嘻……呵……哇哈哈……」
「好笨哦,這怎麼可能嘛?」
她發誓她絕對有認真在找書,可是不小心搜到這些稗史小品,她就忍不住讀起來,而且一讀就是欲罷不能。看完手中厚厚一大本稗史,扔開,再拿起第二本,攤開內頁——
「哇——」
水玲尖叫一聲,驚訝地瞪大眼,猛地合上書。
好一晌,她呆呆地仁坐在那里咽口水,不確定自己在剛才那一剎那,究竟看見了什麼?
于是她為了確定她剛才的確看見了幾張「男女疊在一起」的圖,不是自己眼花,她鼓起勇氣,再慢慢地、慢慢地打開書本仔細檢查……
女人?男人?男男女女?女女男男?
能這樣嗎?真的假的?
「哇……哇哇……哇哇哇……」水玲頸部以上漸漸被暗色的紅潮佔領。
但盡避如此,她仍激動得不能自已,腦袋越看越貼向書冊,到最後整張臉已經埋進書中,從正面看過去,已完全看不見她的臉蛋,只見書皮大開。
「你躲在這里做什麼?」
雍怡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水玲心一驚,整本書驀地打在自己的臉上,痛得眼楮拼命眨︰「痛!」
蹲在她前方的雍怡眉皺了一下︰「痛?打到眼楮了嗎?」
「沒事!沒事!」
水玲連忙矢口否認,隨即瞥見他伸長手臂,作勢要拉她出去,她趕緊將手中的艷書塞進衣襟中,一反常態地越縮越往里,仿佛他是燙手山芋,離她越遠越好。
這是當然的,看這種書,要讓人知道了面子該往哪里擺啊?
「你在干嘛?怪里怪氣的。」雍怡滿腦疑惑。書幾長,他伸手夠不到她,他索性起身搬開桌子,「你的臉好紅,是不是病了?快過來讓我看看……咦?」
人呢?!
雍怡在原地兜了一圈,他把桌子一搬開,卻已不見她人影。
驚鴻一瞥,他赫然發現她跪在地上、掌心貼著地面。已迅速爬高他五尺遠。
「你在干什麼?」
「沒什麼!」她毅然回道,卻驚駭地發現他追來了。
情急之下,她趕緊從櫃子下方刻意留出來的半人高通道,鑽到另一面的走道上。
「還說沒什麼,臉紅成那樣,一定有問題。」雍怡沒辦法,只好跟著蹲過去,「你到底在干什麼?為什麼要跪在地上爬?」
「還用問嗎?當然是腿軟了嘛。」
「腿軟就別亂爬,水玲?水玲?」
又不見了?找不到人,雍怡只好重新起身搜尋她的蹤影。啪!不經意的,他的右腿突然踢到異物,震回他的注意力︰「嗯?這是什麼?」
水玲剛爬過櫃子的轉角,赫然听見他的話,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杏眼圓瞪,驚慌失措地抽身往回,但為時已晚,雍怡早已彎伸手把東西撿起——
「……秘卷?」
他垂眼定定地念出書名,當他再抬眼時,那銳不可當的眼神猛然釘進她心房,表情清楚地寫著——你竟然看這種書?!
「哎呀!」
怎麼還是讓他發現了!?
水玲臉一垮、四肢一直、頹然趴下,癱得像條死豬!
第六章
琥珀色的淡淡日光,穿過窗榻,靜靜地照射在黑木書幾上,反射出油亮的光澤。
「啪——」地一聲,《秘卷》赫然被雍怡隨手一扔,斜斜躺在一疊雜放的各類書籍最上頭。
那些翻閱過的書籍全是雍怡的戰績,最難能可貴的是,他讓淳親王府的大格格使喚了一整天,竟一樣有能耐極具效率地查對每一本書的每一個文句。
並且,從他每翻閱完一本書,就將它往書堆最上頭扔去的習慣看來,《秘卷》很快就會被陸續堆上去的書本壓在底下,水玲想。
雍怡隔著書幾面對她坐著,眼里一派嚴肅苛刻。
在這種尷尬的時刻,她只得依慣例垂下她那雙局促不安的眼眸,一語不發地凝神著自己交覆在腿上的柔荑。
他敏銳的目光掃向她的眼簾,終于開口說話了。
「為了你一句話,淳親王府幾乎全體動員,不論男女老少,全擠進擁書閣找你說的‘古書’,大家信任你,你自然也該竭力幫忙。」
「我有啊,一個上午找了二三十本書,沒功勞也有苦勞……」
雍怡繼續沉著臉色訓導︰「我的意思不是指責你不用心找,問題是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家,必須時時約束自己的行為,那種不人流的書就是一些不人流的人讀的,你一個姑娘家跟人家讀什麼讀呢?」
他攢著眉心,口氣刻薄地教訓她,毫不憐香惜玉。
「我一時間忘了嘛!」她輕聲回應,表情憨直且無辜。
「什麼?」忘了什麼?!
「我忘了自己是女孩子。」水玲輕聲解釋,「攤開書時,我先是被嚇了一大跳,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然後……愈看臉愈紅,什麼男男女女已經全拋到九霄雲外,雖然……雖然那些圖詞很婬穢,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視線!」
「你就是太大而化之,才會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這次就算了,以後別再這樣了,知道嗎?」他一副教訓的口吻。
「哦。」
「午膳吃了沒?」
「喝了一碗湯,扒了半碗飯。」
話題突然轉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方向,但雍怡卻絲毫不覺自己已問得過于關心親昵,他把手肘靠在桌上,繼續氣定神閑地查書。
「太少了,晚餐多吃一點。」他說,「至少吃一碗飯!」
水玲低聲地問︰「八分滿可不可以?」
「今天八分滿,明天全滿。沒事了,幫忙找書吧!」雍怡靜靜地說,半垂著眼瞼,正檢視一些閑章。
水玲的眼光在他臉上流蕩了一會兒,便听他的話挑了一本詩集,乖乖翻閱起內頁,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瞄著句子。
未了,她問道︰「你托人回簡親王府稟報我們在淳親王府,姨娘和姨丈有沒有說什麼?」
「我當然不可能老實告訴他們是我賭博把你和我都給輸了,只說歌玄有治療你怪病的方法,我們倆必須在淳親王府叨擾一段時間,病治好,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