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在它身後揚聲呼喚,見它一去不回,只好起身匆匆繞過圓桌,打開房門作勢就要追出去,不料卻猛地撞上一堵城牆似的硬物,痛得眼冒金星。
「啊…好痛,我不記得昨晚這里有牆啊……」
她雙手按著額頭拼命搓拼命揉,無暇抬頭看清阻擋她去路的事物是什麼,反倒是房內的胖妹乍然看清來者,心一慌,居然一從椅上滑下去,狼狽不堪地摔坐在地上。
「格格!」胖妹近乎窒息地驚呼出來。
叫成這樣?「干嘛?」水玲倏地回頭問。
胖妹臉色鐵青,以顫抖的指頭指著水玲的面前︰「你的前面……」
「我的前面?」
水玲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呆著臉傻乎乎地順著胖妹所指的方向掉回頭去。
剎那間,她沒了聲息,雙眼驀然大瞪,呆若木雞地注視著仁立在自己跟前的高大身影。
他有一雙烏黑深沉的瞳眸,一身陽剛逼人的體格。他在笑,嘴角微微地泛著笑意,默默地向她致意。
她知道他是名美男子,有堅毅的臉、傲慢的眼、飽滿的雙頰,以及感性好看的唇角,與歌玄貝勒是迥然不同類型的美男子。
不過呀,好在她對這種超級強壯的男人,不大提得起興致,否則她一定會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杵在那里……
「好久不見了,水玲表妹。」雍恰說。
水玲懷疑地看他,問道︰「你叫我水玲表妹?」
「我是雍怡,你大概不記得了。」
「哦。」
「砰——」地一聲,她淬然猛力甩上房門,「謝謝再聯絡。」
雍恰一臉呆愕地僵在門外,這是?!
水玲深吸一口氣,平穩地收起那副嬌柔縴弱的嗓子,她不發一語地踱向床鋪,拉開被子躺臥下來。
「格格,怎麼辦?他是王府的二少爺,你剛剛還當著他的面大叫著要煮狗肉來吃,現在可怎麼是好?」
胖妹飛也似的沖到床畔,已嚇得冷汗直流。
水玲眨眨無神的眼,迅速轉身拉高被子——「睡覺了。」
胖妹一看,心頓時驚了半截︰「你不能又叫我看著辦,你別睡啊!」
呼……酣然入夢。
「格格!榜格!」
這完全是不知何時教養出來的性格,似乎從她認識這主子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格格這人怪。
她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耐,然而卻不是因為膽子比別人大,而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恐懼為何物;她有樂觀的天性,凡事悠哉來閑蕩去,但不是因為她瀟灑從容,而是因為她腦中有傻大姐的劣質成分;每回一遇上麻煩事,她就會立刻倒頭睡覺,躲得比誰都徹底,全把事情扔給胖妹去善後。
「你今天捅的婁子這麼大,」都露餡了,雍怡少爺一定會看穿她們的,「叫我怎麼善後嘛!」
胖妹哇哇叫,膽戰心驚看著那兩扇琺瑯瓖玉門扇發出摩擦聲被推開了。
哇!他已經人內了!
「格格!榜格——」
然而任她再怎樣叫、怎樣搖,水玲就是百搖不醒。
☆☆☆
胖妹簡直急得好像火燒,而雍怡宛如鬼魅般的人影,轉眼間就在她身前站定,一派的溫和笑容,好看,但令人背部發涼。
「看你們磨刀擦劍的,想必一定是餓了。請過來用早膳。」雍怡客氣地說道,隨侍在後的丫環,依語將餐點擱置在桌上。
胖妹縮著下巴,怯怯地坐到桌邊︰「多……多謝二少爺,勞您親自把吃的東西送過來,實在……實在過意不去,嘿!嘿!」她僵硬地笑了兩聲。
「呃……這東西已經送到了,那、也不多耽誤二少爺忙了,請!」右手掌朝上一攤,她索性下起逐客令。
雍怡揚唇而笑,難纏地坐人太師椅,低吟道︰「不急。」
「不急?」天啊,正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字眼!
胖妹猛抓頭皮,心慌意亂得幾乎要仰天長嘯,她難以置信地直瞪著他,一臉含恨。
「我和水玲表妹十多年沒見了,難得她來一趟京城,沒想到居然生了怪病,所以我特來探望。」他倏然眯起銳利瞳子,視線停留在水玲臉上,「剛才見她精神奕奕、容光煥發,實在看不出任何病態。」
「呵!呵!看不出任何病態……」胖妹在笑,看起來卻像在哭。
她就知道一定露餡了,生重病的人哪有能耐拿著刀追著狗跑?生重病的人只會像狗一樣申吟。眼前這般荒唐事,也只有她這做事不用大腦的莽撞主子才干得出來,這會兒就是再精心策劃的謊言也不攻自破了。
胖妹抬起右手,翹起小拇指擋在自己的唇邊,她好恨!
「她到底生了什麼病?」
「她、她得了厭食癥,什麼東西都不吃、什麼茶水都不喝。」
「卻追著狼犬高喊要煮成一鍋香肉?」
「是啊,現在除了香肉,她啥也不吃!好可憐吶!」
「如此一來,犬狗的消耗量豈不是很大?」
胖妹點頭︰「格格一天要吃一大只,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就把揚州附近的大狗、小狽、流浪狗、癩痢狽給吃得精光。」
太好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格格竟成了噬犬妖女,和原先的計劃完全背道而馳。胖妹欲哭無淚。
雍怡笑著答道︰「啊!看來真的病得不輕。」
沖著他的神情,她就知道他不信。
「好了——」雍怡霍然起身,「既然水玲表妹在休息,我就不再打擾了。」
「真的嗎?」胖妹登時眼楮發亮。
雍怡輕輕一笑,冷不防的伸長雙臂撐住桌面,並將胖妹困在其中,以令人燥熱臉紅的邪魅嗓音,低喃說︰「當然是真的。等她醒來後,請她到祺東苑來找我,我等她。」
「你……你想干嘛?」胖妹驚慌失措地回望他。
雍怡恢復站姿,以正常神色笑道︰「緊張什麼?只是找她敘敘舊罷了。」
「是嗎?」
胖妹打死都不信。
☆☆☆
水玲跟著王府婢女,東轉西兜總算轉進了祺東苑。
她是來赴雍怡的約的。
然而一進祺東苑,她立刻被這座三進式的院落給嚇呆了。
祺東苑無庸置疑是座設計新穎的建築,三進式的布局中,各有小院一座、活水池一座以及假山石子路,除此之外,還有各種花卉植物遍植其中,而建築一概采用布瓦頂,別致又清新。
「哇,光一座院落,就有我家前前後後加起來那麼大,嚇死人了……」
她神色純稚地喃喃自語,這里真讓她大開了眼界,忙著東張西望地觀察四周環境,沒注意到婢女穿過一條長廊,已將她引進了祺東苑的箭亭。
雍怡就站在箭亭前方的開闊平地上,正在為馬上鞍。
「睡醒了?」
「嚇!」
他突然走到水玲面前,結結實實嚇了她一大跳︰「表……哥」
她緊張地喊了他一聲表哥,所幸除了有點不習慣外,沒有太大的困難。
「叫我雍怡就行了,表哥、表哥的,听得我很不習慣。」
「雍怡。」她听話地喊他一句,慢慢地問,「胖妹說你找我,有事呀?」
雍怡研究她毫無頭緒的單純表情,很快地說道︰「她沒告訴你,我邀你來是想和你敘舊、重溫兒時的記憶?」
「哦,這個啊,她提了一點點。」
「還喜歡寫字嗎?」雍怡問,他再度走回馬匹的身旁,調整馬鞍的位置。
「寫字?」水玲跟在他後頭,經過裝有馬襪的木桶,順勢彎腰撈起一把秣草,徑自喂食馬匹,「我以前很喜歡寫字嗎?」
「一歲大的時候已經能把筆握得緊緊的了。」
「是嗎?」這還是第一次听說,過去從沒人跟她提過這段過往,「那我大概就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典型例子,教我漢字的師傅說我的字像鬼畫符,難登大雅之堂,我現在比較喜歡撫琴奏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