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丟死人了!要早知道的話,她打死都不踫他一下。
此時,吉夢幽幽開口了。「不是你……不是你……」
說著說著,她便宛如一縷孤魂,又落寞地蕩走了。
「你去哪里,吉夢?不要走,吉夢!」流夢追了出去。
「流夢!」祥德不放心她,火速翻身下床──???
迸宅的花園中央是一座水池,池底鋪置潔白玉石,雖然古宅荒廢已久,久未住人,然池水依舊清澈晶瑩。
池水之上有一攢尖頂的小涼亭。
流夢追著吉夢來到這座亭子,果見吉夢就倚坐在漢白雕石的欄桿前,神色依舊一貫的空茫、呆滯。
祥德亦在不久後趕到。
「風韻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奴。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夜深邃得看不見任何光芒,吉夢身著一襲青色素衣,融在月光中的形貌就仿佛淡透得足以穿過身子直視到後方景物的幽魂,這樣魂淡魄淺的少女身影,輕輕吟唱著趙長卿的〈更漏子〉,輕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儼若一幕妖異的景象。
祥德突然領悟流夢所說的話,也難怪鄉里要起一陣騷動了。
「誰教並蒂連枝摘,醉後明皇倚太真。居士擘開真有意,要吟風味兩家新。」
凝視著近乎無神,眉宇卻有著一抹淡淡情愁的吉夢,流夢莫名的竟感傷起來。
雖然她不記得吉夢曾經?誰這般神傷、感慨過,就算勉強有,也是對歌玄貝勒私人侍衛的怨慰,但那純粹是惱羞成怒,應不至于使她變成如此多愁善感才是呀……她走到吉夢跟前,細膩的輕喚。「吉夢,是我啊,我是姐姐。你怎麼會來到順天呢?」
吉夢緩緩轉回頭,?眼看著一臉擔憂的流夢。
「自從你摔下斷崖後,阿瑪、額娘都好擔心,而我也找你找得好辛苦,你絕對無法相信我究竟遇到了什麼樣的際遇。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天不負苦心人,老天終于讓我找到你,吉夢。」
「阿瑪、額娘?吉……夢?」她陰沈的嗓音雖細小,卻宛如山間傳音,廣闊渙散得無邊無際。
「是啊,吉夢,你放心,我了解這段期間你一定既害怕又孤獨,甚至摔下懸崖時可能受傷了。但那都不要緊了,既然我們順利找到你,一定把你安然送回王府。」
「回去?」吉夢淡淡地與她對望,面無表情。
「對,我們回家去!」流夢說得真情流露。「我們一個被當成黑眼鬼,一個被當成女妖幽魂,在這里一點也不受歡迎,我明天就帶你回家去,回我們自己的家。你放心,那些害你的惡徒,等我們回去之後,一定將他們揪出來,繩之以法……」
「你是誰?」
流夢的話還來不及說完,便被吉夢搶先月兌口的話震得啞口
無言。???「我?」流夢涌至舌尖的千言萬語霎時全吞回肚里,怔怔瞠大眼瞪著眼前的失魂美人兒。「吉夢,我是姐姐流夢,難道你不記得了?!」
「吉夢……流夢……」吉夢輕輕重復她的話,望向無盡的遠方,仿佛想著、回憶著什麼。「不是,我不是吉夢……我只記得這個名字──李清照,那麼……我就是李清照嘍……」
「李清照?」宋代有名的女詞人?「你在說什麼啊?!」流夢訝異得嘴都快合不攏。
「我是李清照。」
流夢錯愕不已。「吉夢,我知道你一向喜歡李清照的詞,佩服她卓越的才能,但你不是李清照,不光是你的才智和她有天壤之別,」雖然很殘酷,但這絕對是事實。「就連生長的年代也差異極大,她是宋朝人,而我們是清朝人,姓愛新覺羅,你怎麼可能是她?」
這有點可笑耶,但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吉夢瘋了嗎?!
「我……真的是李氏……我記得我父親官位好像做到禮部員外郎,他叫李格非,而我是他的女兒。」她記得這麼清楚,怎麼可能不是李清照呢?
「吉夢,你到底是怎麼了?!」流夢不禁要問。「你是不是摔下斷崖傷到腦袋才變成這樣?!」好不容易尋到了吉夢,怎麼卻像變了個人呢?
吉夢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一徑輕細地對她說著。「我在十八歲時,嫁給太學生趙明誠,他是當朝丞相之子,博學多聞,酷愛書畫,與我意趣相投,感情甚好。」
「吉夢!」流夢此時已慌急得完全不知所措。「你說的這些事,在記錄李清照的詞集全有記載,你不是李清照!」吉夢真的瘋了,而且盡說些很可笑的話。
「公公去世後,我們便回青州,過著閑然安適的鄉居生活……」吉夢忍不住悲從中來。「為什麼快樂的日子那麼短暫?我們不是說好要相守一生一世的嗎?相公……」
雖然無數的日子來眼淚都哭干了,然話到傷心處吉夢依然熱淚盈眶。
「吉夢,」流夢截斷她的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講這些毫無道理的話,但家里確實有一大堆的人在等你平安歸去!我們回去好嗎,吉夢?」
「我不要走……我不走……我要找我的相公……」她起身就走。
「吉夢,你去哪里?」
「我知道我們終究會在一起的,我們說好的……」
吉夢雖然以兩腳在地上走,但感覺卻像在空中飄移,幽幽然往雜草叢生的深處而去,流夢只得手忙腳亂地追趕其後。
順著吉夢的步伐,她撞進了一間布滿灰塵及蜘蛛網的樓閣,那是一間完隱藏在雜草樹林中間的精致小綁,吉夢就端坐在床上輕輕哼著歌,一副喜上眉梢,等待良人歸來的喜悅模樣。
看著這樣的妹妹,流夢突然間覺得她好可憐。
「吉夢,你怎麼了?」
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李清照與趙明誠……」
流夢才含著淚光踱出樓閣,祥德沈柔悅耳的嗓音已冉冉傳來。
她不禁一愕,這才回神的擦掉眼角的淚霧,著急地說︰「祥德,吉夢變得不對勁!她不再記得我或阿瑪、額娘,反而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李清照。我知道她從小就很崇拜李清照,事實上她工詩善文的能力其差無比,就連毛筆寫字也丑得不得了,她怎麼可能突然變成李清照,況且對方早已作古多時。」
怎麼辦?怎麼辦?她光想,頭就好痛。
「你確定她是吉夢格格?」他正色的問。
流夢眨巴眨巴眼楮,立即點頭。「我當然百份之百肯定她是吉夢,雖然我們兩姐妹的長相出入極大,但畢竟是親姐妹,她面色間的那股神韻假不了。你是旁觀者,應該更容易就看出來。」
「我看不出來。」
流夢兩眼一眨。「啊?!」的一聲。
「我看不出來。」祥德再用他那沒表情的表情復述一遍。
「事實上,我除了對你一顰一笑的神情有興趣研究外,其他人的我從未留意過。」
流夢傻眼,這種非常時刻他竟還能跟她玩文字游戲?
流夢急得快跳腳。「她真的就是吉夢,她剛剛還站在你的床邊端視你,你們的臉都快貼在一起,你怎麼可能看不見她的神韻?」
「沒有就是沒有。」他答得不冷不熱。
他越這樣,流夢越手足無措,比手劃腳的叫道︰「是真的啦!我沒騙你,也沒認錯人,更沒有神經過敏,請你相信我!」
祥德挑眉懷疑地問︰「那麼何她身上一點傷也沒有?而且如果她真是吉夢,她又是如何到順天的?」
「我怎麼會知道呢?」流夢急得哇哇大叫。「或許……或許是有人救了她,把她帶到順天來的吧……哎喲,反正吉夢不是李清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