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從門內簇擁而來,他們還來不及接她進府,她突然提步沖過那面人牆,毫不遲疑地邁向嵐旭的居所。
廂房外的院落一片鬧哄哄,一大群的僕役丫鬟吱吱喳喳。
嵐旭大老遠便听見這陣躁動,他沉默地端過小春子遞上來的湯藥,忽地房門轟然一聲被撞開,急竄而來的身影沖進了內房。
「嵐旭。」夏姬喊了一聲,兩眼哭得像小兔子的紅眼楮。
他徐緩地抬起頭,猝見到她的一瞬間,手中的藥碗摔碎在地。「阿姬?」
他訝異得連呼吸都忘了。
夏姬一凝住他那雙迷人有神的黑瞳子,一步一步走近他,當她完全佇立在他跟前時,濕濕的淚珠迅速往下滑。
「我好想你、好擔心你、連作夢都夢到你,嵐旭,你快跟我說你的傷勢不要緊,好得不得了,你再不說我就快死了!」
嵐旭沒有絲毫笑容,視線緊緊鎖住她臉龐,遲疑地站起身伸手輕柔觸踫過她的臉頰,感覺到溫度,感覺到細膩的觸感卻消瘦了一大圈,他這才確定不是白日夢…
「我沒事。」
夏姬含淚笑了,心中懸宕已久的大石頭一放下,立即純真地笑冽了嘴。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忘情地倒入他懷中,把臉深埋他的胸懷叫著,兩只短短的小手密不可分地捆住他大大的腰干。
她一送抱,嵐旭的心滿足了。「你怎麼會逃出來的?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他摟著她的腰,深情的低喃。
「是海萍格格叫我回來,她甚至哭著叫我離開慕玄。」
「海萍姑姑,怎麼會?」
「海萍姑姑很愛慕玄,就像我很愛你一樣。」她看得出來。
「是啊……我知道……」他激切地擁抱著她。
他太想念她生動活躍的模樣,她能陪著他笑,陪著他談天說地;她會可愛的撒撒嬌,可愛的發發小脾氣。她被帶走的這幾天,生活恍若缺少了一種色彩一般,表面上看來明亮依舊,然而定楮一看,會猝然發覺富華的背後藏著黯淡一角,少了她就是不行……
一個教人疼入心底的小東西。想到這兒,嵐旭便不由自主地以雙臂將她緊壓貼在自己胸膛里。
「嵐旭……」一顆小頭抵在他的下顎處困難地蠕動。
「安靜的讓我好好抱你,好嗎?」
「拜托……你這哪是好好的抱?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口齒不清地說,雙手想推開他。人都快被他擠扁了,好端端的氣氛全毀在這一時刻。
「我怕呀,小笨蛋。」
「怕?」
「怕手一松開,慕玄又來搶走你,姑且不談動武敵不過他,朝政勢力上我一樣還不及他。」他在她的發頂烙下一吻。「他是正紅旗的和碩貝勒,而我只是一般貝勒,老實說,要搶回你,我一點勝算也沒有。」和碩貝勒,一般貝勒……
夏姬听不懂他在說什麼,可是她听得出嵐旭憂悒的心境,他從來不曾這樣多愁善感的,他是她義薄雲天的豪情主子,不是嗎?
她微微合眼,伏在他的胸襟上雙手乖乖抱回他的腰。
「我被帶回淳親王府的那一天,慕玄曾對我說,如果我背叛他再次逃到你這里,他一定不假自己的手整死你。」
「很像他的作風。」
「或許我們注定不能結合,永遠只能兩地相思,做一對有緣無分的戀人。」
「有緣無分的戀人?」嵐旭一邊眉毛驚地挑高,略松兩臂,盯著胸前空虛惆悵的小怨婦!
「也像苦命鴛鴦。」
「是……是嗎?」他仰高頭,拚命壓住快沖出喉嚨的笑意。什麼苦命鴛鴦,他還雌雄大盜哩!他想笑──
「是的。」夏姬心都涼了,淒然哀怨無比。「生命不能結合,相愛的兩個人不能在一起,命運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妒有情人?」
否則為什麼不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歡天喜地拜堂成親送入洞房呢?
她覺得好不公平,說著說著,不禁紅了眼眶,淚光兒閃閃。
「天妒有情人?」嵐旭皺起眉頭,憋笑憋得好生痛苦。一切都是她惹出來的,干天鳥事?夏姬認真又用力地點點頭,縮著嬌小的身子,躲在她心心念念的懷中。「其實……除了上天錯誤的安排外,我‘另外’也愈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讓你跟慕玄同時為我爭破頭,我真是紅顏大禍水。」
「言下之意,美麗也是一種錯誤?」
「嗯。」
「你還嗯?!」嵐旭听不下去了!噗哧一聲,當場爆笑出來。
「哈……哈哈……我的天啊,我從不知道你自視這麼高?幾分姿色的小表,誆你是‘美麗也是一種錯誤’你竟然還‘嗯’得出來?!笑死我了!」
「你──」夏姬使勁一推,滿臉通紅。「怎麼這樣子?」
「山猴子自稱是紅顏禍水,古代的妲己褒姒不全成了猩猩狒狒?」
「閉、閉嘴!」
「哈哈……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他捂住嘴巴企圖壓抑狂笑,但失敗反而更加扭曲猙獰成一團。「哈老天啊,我的肚皮快笑破了!」
「叫你閉嘴你還說!」夏姬雙頰緋紅,雙眼卻發火。
「哈……哈哈……」
「你……你……這個大白痴!蠢豬!笨蛋!」她惱羞成怒地猛打碩大的身軀,眼中充滿了不甘心的淚水。
嵐旭被她這陣憤慨的情緒,弄得哭笑不得,忍俊地安撫她道︰「失禮了、失禮了,我是笨蛋、白痴、蠢豬,行了吧?」
「不行!不行!不行!你糟踏了我赤果果的心情!」埋頭又是一陣亂打。
「阿姬,我愛你。」他望進她的眼眸,突然悠柔的傾吐愛意。
夏姬目瞪口呆,她盯著嵐旭,啞然無聲,無法置信。
「你跟我來。」他獻上一記吻,抓起她的手,便勇往直前地走出房。
夏姬不曉得他要帶她去哪里,只曉得她要牢牢跟著他,天涯海角無妨,地府煉獄無妨,她就是不能和他分散。
「嗯!」
※※※
「賤人!」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劃破房間內凝重的氣氛。兩個丫鬟相互環住對方的手肘,閉緊眼楮躲在男僕役的身後,無法面對大貝勒打人時的凶狠神態。
海萍捂住半邊紅腫的臉頰,下顎肌肉不住顫抖。
她忿恨地抿緊雙唇,一字一句地說︰「我的名譽、我的清白,在兩年前就已經完全托付給你,你本來就該對我負起責任,憑什麼要我將你讓給她?!」
「因為你只是泄欲的湊合物,責任不需要對你負。」
冰冷的啞嗓再一次加重語氣,他冽然揪起她的領口,揮下來的又是一陣痛徹心戾的毒打。
海萍最後被他打得跌倒在地,臉上濺得到處是鼻血,脖頸以上亦有多處瘀青挫傷,好好一張臉蛋早已傷痕累累。
「你好狠……」她困難地吐出幾個字,強烈痛疼令她顫抖虛弱。
他居然氣定神閑地笑了。「我從不說我仁慈。」
「愛你的女人,你忍心傷害……不愛你的女人,你處心積慮想弄到手……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麼……娶一個在你之前早委身過其他男人的女人,對你的吸引力真的特別大嗎?還是你的心理本來就趨于變態──」
她的話還懸在嘴角,慕玄突然彎腰攫住她的下顎,陰邪地笑道︰「沒錯,愈是得不到的東西,我就愈想弄到手。太過于唾手可得,只會讓我看輕,就像你一樣。」
指掌間強大的力道幾近要揉碎她的下巴,海萍痛得眼淚直流。
她幾乎不認得他,怨毒的神色、冰冷的眼光,這是她一直傾心迷戀,曾對她山盟海誓,甜言蜜語過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