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恨我!你不要恨我!」她緩慢抽出尖刀,狠狠再補上一刀……
冷冰絕情的神情中,是數不盡的陰狠,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遭謀害,可悲的是他竟全然看不清對方,甚至……甚至不懂她為何下得了手,她不是呼喊著他是她的愛嗎?
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愁緒、落寞、惆悵、蕭瑟,百感交集的情緒沉沉壓在他的心頭上,他看著她無聲無息轉過身去,以穩定的步調往黑暗的盡頭走,帶走了他所有偉魅的氣息。
他隱約明白過去的那個自己死了,死在她的刀下,也死在自己的盲目下……
「你叫什麼名字?」
「藍斯。」
「家住在哪里?」
「意大利•米蘭市。」
「為什麼會來台灣?又為什麼會一身刀傷地躺在海邊?」
「來台灣是了找未婚妻,至于為什麼會受重傷的……老實說,我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曉得背後的刀傷,絕非出于友善。」
「不清楚?這麼說來,你的記憶是模糊的。」蓄著一片白胡子的老院長,笑呵呵地說,遞給藍斯一杯熱茶,自己則順勢坐上床畔歇著。
「謝謝。」藍斯接過,喝了口熱茶,心思跑掉了一半。「記不清楚的,不只是日前遭遇到的遽變,基本上,連我這個人同樣模糊,一部分的事情記得,一部分則曖昧不明地存蕩在腦海中。」
拿現在來說,不過才幾個小時前的夢,他都不在清楚內容是什麼,只知道他真夢過。
老院長笑了笑。「那種感覺最不是就好象許多重要的記憶及本能被一層厚厚的濃霧撥開才能得到答案。」
「偏偏濃霧很厚,厚得你光看就灰心。不過不去看這層濃霧,在濃霧外的事物反而變得很美好、很幸福的感覺。」老院長繼續接口,得心應手得很。
「對,因為復雜的事物已被隔離,反而變得很簡單。」
「哈哈,人老了,就會有這種癥狀出現,別怕,別怕!」他笑得心無城府,一副世界真美好的模樣。
藍斯愣了愣,「我不老啊,應該不是腦部功能退化所導致的情形。」他清楚他在說什麼。
「差不多,差不多!」老院長和顏悅色地說。「該認清的事情總有一天能認清,不急也罷。」
藍斯沮喪地垂下肩膀,「你說的不無道理,但我還是覺得彷徨無助,這感覺很不舒服。」
無疑的,他是死里逃生,眼前有一連串的陰謀及殺戳想置他于死地,他應該奮起反抗,偏偏他又在濃霧堆外模索,渾噩不清。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所有的事情全非他所掌控。
老院長看著他苦著一張臉,安慰他說︰「心病還需心藥醫,你慢慢找回自己,不急啦。」
心病……什麼藥醫?藍斯試著在有限的詞匯中理解這句俚語。
十秒鐘後他沮喪地放棄,實在听不懂。「也許,你該替我轉到精神心理科,我想我需要心理醫師。」他默默地傾吐而出。
「心理醫師……幾個月前,我好象增聘了一位,叫凌什麼來著……」
老院長抱胸思索,擰了幾下眉頭。「一時間,我記不起她的名字,不過她是個美人,能力很強,也許可以。」
「你願意幫助我吧?」他真的需要幫助。
「送什麼上西天?」又听不懂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在海邊救了我。」他由衷地感激,勾起優美典雅的唇形。
老院長失神地瞪大雙眼,方才專注于閑話家常,他只能稍微覺察他是位俊雅男士,現在他用心一笑,他才霎然看明白眼前驚人的傾城之美。縴弱瞳神,秀致五官,再加飄忽風采,他擁有天使一般的容貌。除此之外,那份發自內心的嬌柔,天啊……絕對能激起任何人的保護欲。
男人也能長這樣嗎?
他父母造人的手藝,果然巧奪天工,將他一個男人生得這等唯美,難怪醫院里的小護士個個爭先恐後想照顧他。
「呵呵呵,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別客氣!別客氣!」老院長因有趣而失笑,今天算開了眼界。「對了,你在台灣有沒有什麼親朋好友?我讓人通知他們,免得他們擔心。」
親朋……好友……太多看不清的臉孔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除了冷漠無神外,他再憶不起他們完整的臉。他們是誰?是友抑或是敵?
無疑,霧在他心中擴大了範圍。
「我……有個未婚妻在台灣。」提到她,他的心情就好一些。她的事他記得明明白白,算來已是不幸中大幸了。
「她叫什麼名字?」
「凌郡靈。」
「凌郡靈……」老院長腦中靈光乍現,隨即咧出恍悟的愉快笑容。「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凌郡靈,凌郡靈!」
「呃?」
精神科•心理診療室
陽光透過玻璃窗,散發著溫馨清晰的光線,把寬敞的室內烘托得更舒心。
凌郡靈的兩膝相交,以細長鞋跟抵在柔軟的地毯上,正坐在稍嫌硬化的辦公椅上,為今天唯一一名心理病患看診。
「這是病人的基本資料。」護士把資料放在桌上,示意病患在桌前坐下,自己則隨侍在旁。
「先生,你有什麼問題?」凌郡靈問。
「我覺得困擾。」中年男病患垂著頭郁悶地說。
「哦。」她充滿了專業口吻,「是怎麼樣的困擾,你願意談談嗎?」不凡的氣勢,看來真像一回事。
病患嘆了口氣,「事情是這樣的,上星期我跟平常一樣,八點出門上班,可是在公車上時,卻發現自己的襪子破了一個洞,然後那一整天我就無法集中精神。往後的日子,就這樣一直循環不已,上班做事頻頻出錯,心不在焉。」
「听起來確實令人困擾,精神狀態如何?活動力強不強?」
「強。」他篤定地說。「強過頭了,強到我連坐著都覺得煩躁不安,一直想站起來,比如拿現在來說,我跟你在講話,卻會擔心停在外面的車子被吊,很想沖出去確定一下。」
聞言,她抬眼。「真的嗎?你情緒如此不穩?」
「是的。」
凌郡靈若有所思地點頭,萬分謹慎地說︰「總括來說,你的病癥就是注意力不集中、煩躁不安、沖動、活動力過強,乃至于無法安穩坐好,對不對?」
「對,醫生,就是這樣沒錯。」
「那麼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你患的是輕度大腦功能失調。」她揮霍而下,在病歷表上大大寫上病名。
「啊?輕度大腦什麼失調?」他瞠大眼楮,沒听清楚她的診斷。
「過動兒!俗稱過動兒!」她艷美抿笑。
「我是過動兒?」一個五十幾歲的老頭子?
「錯不了。」
病患當場傻眼,僵成一尊木頭,護士更是愣得說不出一句話,呆呆地看著她胡說八道。
「這是一般小朋友會得的精神疾病,我很意外先生你年紀有一把,竟然也會得這種病,過動老頭兒?」她眨著明粲粲的眸子,有趣地調侃他。
護士與病人則僵在原地,剎時間無法語言。
「我……的……天……啊……精……神……狀……態……趨……于……衰……弱……你竟說他是過動老頭兒,你有沒有神經啊?」精神科主治醫生的吼聲差點掀了屋頂。
凌郡靈眼瞼半合,以兩根指頭移開嘴上的香煙。「病癥很像啊。」語畢,對準他的臉噴了一曰煙。
「咳,咳!哪里像?你……」她又吐他一口。「咳,咳!咳!這里密閉空間,不要抽煙。」
他被她氣得臉色發白,倏地奪下她的煙,扔向垃圾桶。「我真不敢相信你的所作所為,病人的生命何其重要,半點不能差錯,而你竟然玩笑似地胡謅病名,你慚不慚愧啊?」簡直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