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好?」他皺皺眉後展開笑顏,道︰「如果你的意思是要我負責讓你活到一百歲,沒問題。」
「那……我有事要向你坦白……」
我得告訴他,穆可楠早就認出我是章幼沂,還有那個未解除的七日散危機。以前不提,是因為沒有長久留下的打算,現在提,是因為我已經甘心在愛情面前低頭。
「噓,有人來了。」他攬住我的腰,往上飛竄,還來不及尖叫,我己經穩穩站在樹梢。
呼,我終于了解暮光之城里,女主角被吸血鬼男主角夾在身上飛奔的感覺。
我沒有懼高癥,但還是得把頭埋入他胸口,才能維持自己的清醒度,在這種時候暈倒,還蠻遜的。
閉上眼楮,其他的感官變得更清晰。我感覺得到阿朔的呼吸噴在耳畔,暖暖癢癢;我臉頰貼靠的胸膛,寬闊堅硬;我听得到遠處傳來的窸窣聲,那是枯葉被踩碎的聲音,那個聲音漸漸、漸漸向我們靠近。
好半晌,窸窣聲停下,有人對話。
「王爺,我們大遼已經出兵十萬,到現在,不但不如王爺所保證的,還損兵折將八萬余人,王爺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將軍莫怒,戰役出現變量,是我始料未及。」
听聞來人聲音,我的身子陡然僵硬。是端裕王!我打了包票,保證不會出賣大周的裕王爺。
「什麼變量?」遼人問。
「一名來歷不明的女子。最近戰場上出現的那些古怪戰術、兵器,都是出自她的計策,不然區區五萬士兵,怎會是大遼對手?」
「哼!一名女子竟能壞我大計?」
「沒錯,我也沒料到,在兵盡彈絕的情況下,她光是用雪水和棉被就能守住城池。將軍很清楚,我打算在那場戰役中落敗,演一出用王爺性命交換全州百姓安全的戲碼,讓將軍帶走本王。」他苦笑。
「沒錯,我們是這麼計劃的,讓你從遼軍中逃跑,帶回假軍情,里應外合,潰敗大周五萬士兵、割下權朔王首級,事成後,大周讓出關州、新州、隸州三州給大遼。」
「可我沒想到太子處處防我,不讓我參與軍機,更沒想到那名女子會轉投太子麾下。」
「居然是區區一名女子讓我軍大吃苦頭,難道王爺拿她莫可奈何?」
「我曾想將她收歸我用,可惜,她並不為所動,現在她投靠到權朔王那邊,我只好祭出最後的手段了。」
「王爺要殺她?」
「如果沒有其他辦法的話。」
「現在殺她未免太遲,大周現下士氣正盛。」
「殺了她,就不會有那些古怪詭異的武器和作戰方式出現,只要貴國君王願意再增兵三萬,我保證此戰必勝。」
「怎麼說?」
「我預計投毒,使兵士無力作戰,到時,我不信大遼還不贏。」
遼將考慮了一會兒工夫,說道︰「好,增兵之事我會慎重考慮,但之前,我軍已折損太多……」
「再讓湘州與遼,將軍意下如何?」
湘州?端裕王打算讓出半壁江山換阿朔一條命?
「可以。」遼將思索半晌後,回聲。
「太好了,我定會信守承諾……」
我想,我一定是發呆了,因為听到這里後,就再也听不見別的聲音。
阿朔是對的,錯的人是我,我在怪他對端裕王心存偏見之時,心存偏見的人是我。
阿朔、常瑄沒估錯,如果這場戰爭會輸,是輸在自己人手里,而不是大遼。難怪春耕、春牧時節到了,大遼國王不讓百姓回歸故里。
千里好山水,是多麼大的利益誘惑?
我畢竟天真,以為沒有人會喪心病狂到用五萬條性命換一個皇位,原來,真有人視人命如草芥,心比鋼堅。
可那麼溫柔的男人啊!只愛著自己的妻子,心無多想的裕王爺,怎麼會……人性還可以多可怕?
阿朔不知道幾時把我帶回了地面。這次沒了上樹時的驚惶,只有識破機密的心慌,我看他,等著他的奚落。
他可以囂張問我︰是誰說,裕王爺絕對不會出賣大周?是誰說,就算有很好的科學辦案技術,還是有誤判的事情發生?又是誰說我固執、偏激、心胸狹隘,還要去請裕王爺當我的股肱大臣?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望著我,沉默。
「原來他說鳥有鳳、魚有鯤,鳳凰上擊九千里,絕雲霓,負蒼天,足亂浮雲,翱翔杳冥之上,而鯤魚朝發昆侖之墟,暮宿于孟諸,並不是試探。
原來他問,是不是該成就大業,留名千古,而非留在關州這小小的彈丸之地,不同黃鵠比翼,反與雞鶩爭食,是真心話。」我嘆氣,無力埋首。「你可以嘲笑我笨。」
「不是你的問題,沒有幾個人看得出他的偽善。」
「把我大罵一頓吧!我會好過一點。」
「傻啦,被罵會舒服一點?」
「我不傻哪會被騙?」頭在他懷里鑽來鑽去,我申吟道︰「我真想死。」
他莞爾,推開我,替我理理亂發說︰「沒事了,回去吧,至少以後我們有了共識,不必再為端裕王吵架。」
看著他輕松的態度,我突然領悟,睜大眼。「等等。」
「怎麼了?」他好笑地問。
「你早就知道端裕王和遼將約在這里,故意帶我來的。」
他笑笑,沒否認。「是你說要眼見為憑的。」
「端裕王的一舉一動,你都了如指掌?」可憐的裕王爺,居然挑上阿朔當自己的敵人。
「五弟死後,我就派了人埋伏在他身邊。」
「就像他買通皇後身邊太監?」
「差不多。」
所以他才說有證據。我咬定了他的證據是溫將軍那封書信,原來他的證據是人,是對他忠心耿耿的間諜們,難怪我怎麼替裕王爺說項,都說不動他。
他啊,永遠的十拿九穩,偏不自量力的我,還敢在他面前耍小聰明。「阿朔……」
「怎樣?」
「我很怕。」我抓住他的腰帶,撫著上面的精美刺繡。
「怕什麼?」
「害怕身邊的每雙眼楮,不是善意而是窺探,害怕自己的舉手投足會成為別人手中的把柄。」我怎麼知道身邊的人有誰為誰做事?我以為瞞天過海的李代桃僵計劃,是不是早早就已暴露?
「不怕,我會保護你。」他摟住我,保證。
我知道阿朔會保護我,更知道既已決意留下,再多的危機困難都是我躲不開的挑戰,退縮不是好方式,我只能迎戰。
勉強拉出笑意,我提出相同的問題︰「你說,所有的問題,都可以交給你處理?」
「對。」他也給出同樣的承諾。
「你說,我的人頭、我的命,你都會幫我顧好?」
「對。」他不介意重復。
「你說要負責讓我活到一百歲?」
「對。」
我拉起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深深望住他,告訴自己,除了相信,我沒有其他選擇。
「我相信你。」我說。
「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他道。
我的文學造詣不夠好,卻也知道,他寧願與我同死,也不願分飛。
風吹過樹林,揚起幾縷青絲,癢癢地劃過臉龐。我想,無論經過多少年,我都不會忘記此時此刻,不會忘記這個生死承諾。
第二十九章破城
知道端裕王的計劃之後,我被以保護之名軟禁了,數十名士兵日夜守在營賬外面,以防萬一。
阿朔很忙,忙著行軍布陣,忙著在大遼調上新兵時,領先攻下鄂圖城。
我不知道他會如何對付裕王爺,但他胸有成竹的態度讓我明白,這種事不勞我替他掛心。
鎮日無事可做,閑來無事,我便在營賬里揉饅頭,想研發新口味,嘉惠離家背井的大軍。但我還是不適合做廚事,蒸出來的饅頭咸得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