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想。」
阿朔沒反對,讓人請了老外先生過來。
他是英格蘭人,三十五歲,叫做James,個子不高,金發碧眼、皮膚很白,他留著兩撇小胡子,身上穿了中原的衣裳,看起來有點怪。不過他是個熱情、好相處的人,懂得中文,但需要比手劃腳才能和人溝通幾分。
他一進來,我就迫不及待用英文同他嘰哩咕嚕說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兩個人聊得好開心。
說到這里,我不免驕傲,本小姐的英文可是通過全民英檢中高級復試的。而James來到異國,好不容易踫上語言能通的人,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自然滔滔不絕。」
James不停對著阿朔比大拇指,他一面夸我的英文棒,一面把他在這里的種種閱歷告訴我,他說他想寫一本書,等回到國內,讓他的同胞認識這個遙遠而特殊的國度。
他的話讓我想起自己。
在宮里時,我也經常記錄每天發生的事情,像寫日記似的,想著回到現代之後,要發表一部泣天地、動鬼神的曠世巨著,但離京之後,這件事就不做了。
也許下意識間,我已經相信,除非死亡,自己再也回不去。死人帶不走任何東西,而經歷只能留在我的腦袋里。
「你們在聊什麼?」阿朔問。
「他提供了破城的法子。」我指指James。
「是什麼?快說!」阿朔听說有破城之法,也跟著興奮起來。
「行不通的啦!」我揮揮手。「情況不同,如果我是大遼人絕對不會上當。」
「說說看,行不行得通,我來決定。」阿朔堅持。
「好吧,James說的是一個很有名的故事,叫做木馬屠城記。
當時的狀況也是一方緊守城池,一方想破城。破城那方有智者獻計,造一只巨大木馬,在木馬肚子里面藏著許多士兵,然後將木馬牽到城下,退兵。
守城者看見圍攻的敵人退去,以為他們知難而退,便開開心心大開城門,把戰利品──大木馬牽回城里。深夜,藏在木馬肚子里的士兵潛出,大開城門迎進己方軍隊,接著大肆屠城,贏得最後勝利。」
「這法子的確行不通,我軍氣勢正盛,他們不會相信我們知難而退。」
「何況調動五萬大軍,不讓敵人知道,談何容易?」我同意阿朔。
「你有其他好辦法嗎?」
「目前沒有,我只想得到,如果我們攻不進去,那麼就讓對方打開城門迎接我們。」
「你在說笑話?」他斜眼望我。
「不是笑話,我很認真,只是還沒想到讓他們打開城門的方法。」
「你也不必太花心思,上幾次的戰役,我派了細作混在戰敗逃回城中的士兵群里,他們很快就能把里面的消息帶出來。」
「細作……你真聰明。」我只忙著打勝仗,卻沒想過可以派人混入城里當間諜,盜取情報機密。
James又想起什麼似地,拉著我說話,我听了听,一句句翻譯給阿朔听。
「James說,如果把上次那個投石器改良一下,讓射程可以更高更遠,也許可以試著用火攻城。」
「這個方法我想過,已經讓張意麟去和工匠研究。」
「James還提到一種機器,和我們用粗木頭去撞城門有異曲同工之妙。用木頭撞門,一來需要大量人力,二來敵軍在上、我在下,要是他們從城上投擲石塊或射箭,會造成我軍大量傷亡,所以,可以試試這個。」我拿來紙筆,讓James在紙上畫出他描述的機器。
機器類似起重機,懸吊著大石球,借著擺動力量,讓石球去撞磚牆。
「它利用離心力讓鐵球去撞牆,不需要使用太多人力,這是好處之一,而且在下面裝了輪子,機動性很高,可以先攻東牆再攻西牆。只不過,要在短時間內制造出這個東西,我覺得有困難。」
「沒錯,是有困難,光是鐵礦的運送,來回就要花很多時間,而我並不想讓戰爭繼續拖延。」
接著,我們又想了好幾個辦法,但很多都是我從電影里偷來的,可行性並不高。
弄到最後,我煩了,大聲說︰「干脆一個人發兩顆手榴彈,讓士兵看到人就炸。再不,拋兩顆原子彈進去,我就不信他們不投降!到時我要跟他們簽馬關條約,要他們割地賠款,要他們喪權辱國,要他們經過三百年都不敢再考慮戰爭……」
阿朔知道我憋得緊了,開始嘰哩咕嚕說些古代人听不懂的話,幸好James的中文不怎麼樣,否則被我這麼一嚷嚷,任何人都知道我來自何方。
他拍拍我的背,安撫著問︰「休息,不要再想了,出去繞繞好不?」
當然好,畢竟我成日都關在帳營里。打仗的時候,為了安全著想,阿朔不準我出去;阿朔同人議事的時候,我也得乖乖作陪、不準出帳。我勉強往外偷渡了幾次,卻都不幸踫上穆可楠。
說到這,我又忍不住煩躁了起來。
我又不是笨到看不懂她的恨之入骨,可我能怎麼辦?離開阿朔,把阿朔推回她身旁?破壞自己和阿朔的關系?這些事,我連一項都辦不到,因此我和她之間,無解。
「好啊!可是,為什麼?」我以為他是踫到難題非立刻解決的人,眼前不是休閑娛樂的好時機。
「你不是告訴過我,你們那個時代的男女,男人想追求女人,就要帶女人出門約會?」
「約會?」他記得?連我都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啊……
還能指控他沒把我放在心上?這種指控會讓我遭天打雷劈。
「走吧。」阿朔握住我的手,沖著我一笑,讓我心甜滋滋的。
何德何能呀,不懂得浪漫的男人為了吳嘉儀,要試著學習浪漫。除了感動,我再找不出合適形容,像被點穴了般定定望著他,任甜蜜在胸臆間泛濫。
在四目交望間,James不知何時退下了。James不在,我放心地勾住阿朔的脖子,踮起腳尖,主動給他一個綿密親吻。
溫溫的吻,不是熱烈非凡,卻帶著深長的眷戀,眷戀他的溫柔、他的努力,眷戀他願意為我做的所有改變。
松開他,我靠在他胸前,听著那顆健康的心髒,狂奔……他在喘息,也在自抑,他愛我,用盡所有他能理解的方式。
他啞著聲音,開口︰「這是你們那里,約會要做的事嗎?」
「嗯,每次約會,男生女生都要做的。」退開一步,我看著他潮紅的臉,輕笑。
「很好,我喜歡約會這種東西。」
驀地,他手臂收緊,重新把我收回懷里。這下輪到阿朔不肯放人了,他扣住我的後腦,讓我的唇與他膠著。
他的唇與他的形象不符合,剛強的他卻有著世界上最柔軟的嘴唇,他淡淡啄吻、輕輕吮吸,兩人的氣息交融契合……漸漸,他呼吸更急了,于是慌地將我松開,眼底卻充滿。
低頭,臉熱熱辣辣的,我猜自己熟透了。
他手背在身後,低頭在我耳畔輕問︰「如果我在這里要了你,你會不會從此對我死心塌地?」
他的話,酸了我,讓我的心再度融化。
回想起那天夜里,軍務繁忙的他回到營賬時,早累得說不出話,所以我翻身,假寐,不讓他說話陪我。
他走至床邊,替我拉拉被子,在我額間落下親吻。
床微微下沉,我知道他坐下、他在審視我。久久之後,一聲輕嘆傳來,一陣近乎呢喃的語音軟了我的心──
他說︰「告訴我方法,怎樣才能留你一輩子,我一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