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我見過的無數名廚、服裝設計師都是男性。不過,這可不能拿出來說口,我只能淡淡笑駁︰「不知道誰痛恨儒家學說?‘因材施教’好像是孔老夫子的言論吧。」
「被堵了吧?大哥輸了。」方煜不知道何時進來了。
他穿了一身玉色長袍,寬袖大襟,腰束錦紋玉帶,看起來清朗俊逸。他很開心,手里抓了個紙包,眉梢上揚、嘴角含笑,烏溜溜的黑眸子里,除了欣然,還隱含著一絲得意。
「你來了。做什麼這麼高興?」方謹沒起身,只是指了指椅子要他坐下。
「那味藥有消息了。」他沖著我說。
「月神草?」方謹問。
月神草是種稀罕藥草,听說只在無星無月的夜里才會開花,一離土便立即死亡,而藥性也會在半個時辰內消失,所以制藥者往往會在月神草附近搭篷子,待花一開立即整株采下入藥。
這件事方煜對我說過,他常笑話我,說我這病是運氣病,要完全好,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對,張……」方煜看了我一眼,繼續接話︰「張先生找到月神草了,我打算立刻出發,去張先生那里看看。」
「這趟來回,加上制藥時間,怕也要三、四個月?」方謹道。
似乎沒人想告訴我「張先生」是何許人,不過,見他們的表情,恐怕不是什麼小人物。
「是,所以我特地送來藥丸。怕行程耽誤,我多制了點,這些至少可以服上半年。」他把帶來的藥包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此去要三、四個月?」我抓住他的衣袖問。
「對。」他溫溫文文地笑著。
我眨了眨眼,低聲埋怨︰「非要那麼久嗎?」
我會想念他的故事、他的陪伴,如果方謹是我吵嘴最佳良伴,那麼方煜就是可以和我談心的好朋友。
「我保證盡快回來。」方煜舉高五指,用了我教他的屈臣氏招。
他的學習能力很強,舉手禮、發誓、勝利V、kiss-bye……只要我用過一次,他也不問,就能把它們用在最恰當的場合。
「我可以跟你去嗎?」我下意識問了句,抬眉,直直望進他眼底,發現那里有著一抹驚喜訝異。
「你想去?」方煜喜出望外,嘴角大大地扯開,幾乎就要答應。
「當然想,我骨子里冒險犯難的神經在蠢蠢欲動。」
話甫說完,我就發現方謹沉了臉。
他重重地把杯子放落桌面,看著方煜的表情中透著森然。
方煜收斂喜色,自己倒了杯水,靜靜喝著。
做啥?一個肯帶、一個肯出門,事兒就定了,方謹來插什麼話?當大哥很了不起嗎?長兄如父這種鬼話,我非要推翻它。
嘴巴剛打開,話未出口,方煜先拍了拍我的手背,露出慣有的溫潤笑容,阻止我往下說。
變臉,我轉頭瞪住方謹,方謹不自在地別開頭。
方煜知我不開心,安撫道︰「我看,這回你先別跟,等身上的毒全解了,我再帶你四處游歷。」
「你怎知過了這村還有下個店?說不準,這毒解不來,錯失這回,我再也沒有下次。」
「怎麼可能沒有下次?」他啼笑皆非,點點我的額頭。
「世事難料啊,萬一月神草不開花呢?萬一我熬不過三、四個月呢?萬一你的醫術沒有自夸的這麼好呢?」
我在對方煜耍賴,很要不得,我明白。可踫上軟柿子,你就是會忍不住想去捏一捏。
直視方煜,我非跟不可。
「阿煜敢醫不好你,我就下令……」方謹插話,那股氣勢,傲得讓人不舒服。
「擺官威啊,沒用。等我死透、死絕了,你就算把方煜關到八十歲,也補償不了我。要是我下了地獄,見到閻羅王……」
我一個勁兒胡說八道,竟惹得方謹大怒。
就見他霍地起身,竟把椅子給弄翻了,砰地一聲,嚇著我和阿煜。他一把抓起我,手牢牢地釘在我肩膀,兩眼定定地鎖住我的眸子,不準我轉開。
「吳嘉儀!我不準你死!听到沒?我不準你死!」他連聲大喊。
那陣咆哮,讓我心底陡然一陣發寒,不自覺地退開幾步,眉頭緊蹙。
他的表情里飽含太多我不願意去踫觸的東西,我發過誓,不沾情、不染愛,再不徒惹風流事。
「你是玉皇大帝還是耶穌、瑪利亞,我的生死哪是你一句準不準就能定的?」
我換上笑咪咪嘴臉,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刻意輕松、裝胡涂。我寧願假裝天下太平,人間無事,只要裝得夠像,友誼……就不會變質吧?我想。
「你不信嗎?要不要到我家,看看我有多大權力?」他的拳頭落在桌上,今天的方謹有點小暴力。
「算了,說到底,你就是不讓我去。為什麼?」我把話題繞回原地,把那個教人膽顫心驚的聯想抹去。
「我擔心你的身子。」他答得理直氣壯。
「有個精通醫術的神醫在身邊,還需要擔心?」
他堆了堆眉頭,不回答反問︰「你非去不可?」
「是,非去不可。」
「也行,你告訴我們你是怎麼中毒的,說了,我就讓阿煜帶你去。」
一句話,他堵死了我的「非去不可」。
恨恨瞪他,他比我爹媽還嗦。
他也回瞪我,兩個人比賽眼楮大。半晌,我吐氣、認輸,他的堅持度比我更強。
「不去就不去,沒啥了不起。」
見我妥協,方謹馬上燦燦爛爛地笑了起來。「放心,阿煜不在,我會常來陪你,保證你不會無聊。」
「你會說故事嗎?你走過名山勝水嗎?哼,只會在朝廷里同人耍心機的井底之蛙。」偏過頭,我看向方煜,他臉上有著不自然神色。
四目相對,他淡淡地朝我微笑。「等我回來,定講更多有趣的故事予你。」
「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這段時間,你要照我囑咐,別嫌麻煩,要常泡藥湯。」
「知道。」
那些藥湯會活絡我的血脈,雖驅不了寒毒,但能讓我不至于冷得打顫。
阿煜多慮了,洗澡對我而言是享受不是麻煩,只是辛苦了小敏。
「別光顧著睡,有力氣要四處多走走。」
「這話兒,小敏愛听。」我笑看著從外面拎了茶水進來的小敏。
「小姐自己也是愛玩的性兒,偏賴小敏。」她噘嘴不依。
在客人面前多話,她是個沒規矩的丫頭,可沒人在意。在這屋里,沒有主人奴婢,小敏是我的家人。
「是,本小姐心野,又怕壞了名聲,只好把事兒都推到小敏身上去。」我順著她的話說,小敏不依跺腳,惹得方謹大笑。
為了替阿煜送行,我特地烤披薩請客。
沒有起司的披薩實在不怎麼可口,但或許是分別在即,阿煜居然反常地吃了大半個,眉頭連皺都不皺。
送走方煜、方謹後,我撫著藥包呆坐。
照理說,知道身上的毒有得解,心應該可以放下了。但,並沒有,我的心仍然懸著、蕩著,還帶上一縷憂郁。
什麼樣的友誼可以讓阿煜為我奔波三、四個月?方謹的態度、阿煜的神色……我不會成了炸彈吧?在每個好男人面前都要炸上幾下,痛人也痛自己。
方謹說話算話,阿煜離開後,他經常來探我。
這日,小悅也在,方謹于是領了我們一票女人上飯館,一路上說說笑笑,好不愉快。
到家後,眼見天空灰蒙蒙一片,怕是要下大雨了,我連聲催促方謹回去。送過他,我心想得讓門房送送小悅才行,雖然路程不遠,總是女孩子,萬一下起雨,可不方便。
本才想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眼簾。蹙眉抬眸,我與來人視線相觸,胸口猛地一震。轉身,我迅速拉了小悅、小敏進屋,用力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