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見我沒作聲,又提出第二個建議︰「南國是一個小柄家,土地不大、人口不多,但物產還算豐饒,南國前年與我大周結盟,新王剛登基,皇上有意思送一個公主過去和親,瞧我大周國勢,公主嫁過去絕對不會吃苦的。
听說,新王年方二十六,是個知書達禮的斯文人,比起年老的吐蕃王可又強了許多,只不過千里迢迢,往後要回家的機會渺茫,你覺得呢?」
她是期待我選第二個的吧!這樣我才能遠離這個皇宮,遠離她心愛的兒子們。
低頭,真恨。
「不勉強你,這關系著你的一輩子,先想想,等你作好決定再告訴我。」
「謝皇後娘娘。」
「作出決定之前,你先回章大人府邸休養,這陣子宮里得忙著太子的迎親大典,人手不足,怕是沒法子好好照顧你。」
「是。」
她怕的是節外生枝吧!我的存在,對她而言總是威脅。
「很好,那哀家先回宮靜待佳音。」
「送皇後。」我很大膽,竟敢不下床,可現在是她求我,不是我求她,囂張一回何妨?
皇後離開,我翻身想睡,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她的話輪番攻擊我的腦袋,令我輾轉。
阿朔就要娶妻了啊!那麼快,我還想多佔他一些時候呢……難怪他早上出現時,神色怪怪的。擔心什麼?早就知道的事兒,還能翻騰?
就此截止了嗎?應該是。我心窄量小,不與已婚男子多作牽扯,就在這里劃下句點吧!
再見了,親愛的阿朔……再見了,我珍貴美好的愛情……
第十七章戀著今宵
回到章家,當然不會得到什麼好臉色。
想當初,信誓旦旦要把「人責」牢記在心的我,時間過去那麼久,不但沒把妹妹弄進宮里,還把姊夫打垮,弄得二姊日子不好過,大娘不恨透我才怪。
于是,我被安排在章家一個空置許久的小莊園里,陪在身邊的只有橘兒。
這時候,我尚未告訴皇後我的選擇,不然聖旨下,應該會得到更好的待遇吧!畢竟,不管是和親公主或入宮當嬪妃,都能為這個家里帶來一絲榮耀。
鏞晉來探我的時候,見我住在簡陋的屋子里,茶水是冷的、兩盤沒動過的簡單菜蔬擺桌上,氣得臉紅脖子粗。
「為什麼都沒有半個人?章大人連下人也用不起了嗎?」他一出現就是橫眉豎目,好似全天下都欠了他。
「橘兒去幫我熬藥。」看見他,我的心情大好,口口聲聲討厭後宮,可真離開了,又舍不得那里的熱鬧。
他瞪我一眼,掀翻了桌上菜肴,忿忿不平。
「九爺……」我放下書,推開被子。
「我說過,不準叫我九爺。」
「好吧,鏞晉,怎麼有空來瞧我?」
「我不來,你被餓死都沒人知道。」
他迎上來,把我抱到椅子上,想想不妥,又拿了件被子來替我蓋上,粗手粗腳的,弄了好半天。
這個沒伺候過人的皇子,怎麼就紆尊降貴了呢?你說,我怎能不得意非凡?
「哪會就這樣餓死?菜都還沒動呢!」我看著桌上的一團亂。可憐的橘兒,張羅了好一會兒的。
「這種菜怎能入口?」
「誰說不能?那可是營養價值最高的綠色養分。」
「鬼扯。」
「鏞晉。」
「做啥?」他粗聲粗調,滿肚子火氣。
「真的很想你呢,怎麼這麼久才來?」我輕輕扯住他的衣服。
「你想我?」他火氣被滅了,笑得像中大獎。
「是啊,想你的烤鴨,那皮啊,香甜酥脆,好吃得讓人流口水。」
「沒良心的小丫頭。」他手一點,指上我的額頭。
笑笑,我問︰「宮里都還好嗎?」
「你想問誰?」他兩道眉毛靠緊,嘴巴直了。
「鏞歷啊!我不在,有沒有人欺負他?有沒有人給他說故事?」
「鏞歷還是老樣子,听十二弟說,他開始在學寫字了,學得很慢,但倒是學得有模有樣。」
「驕傲小子鏞岳呢?」那家伙是阿朔的粉絲呢!
「一樣把鼻孔放在頭頂上。」他哼一聲。
「可愛得讓人想咬一口的小鏞暨呢?很會說話的鏞雒呢?」
「鏞暨一樣笨得很可愛,鏞雒一樣張著嘴巴,聒噪得不得了。」
「那……你三哥呢?」
他停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我,經過許久,才淡淡說︰「你真正想問的人是四哥吧。」
「阿朔啊,他肯定是好的,大婚的日子快到了吧!左一個李姑娘,右一個穆姑娘,坐擁溫柔鄉,怎麼會不好?」
我沒听見自己的口氣有多酸,就是一句接一句說著,淚水一顆一顆翻,越說,鏞晉臉色越是難看。
「你真的那麼喜歡四哥?」
「是啊,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我半點都不想說謊,喜歡阿朔是事實,何必騙這個、欺那個?
「那你怨我嗎?」他的臉龐帶了罪惡感。
「怨你什麼?」
「如果不是我,或許你有機會和四哥……」
「沒有機會的,從他決定當太子開始,我和他,就失去機會。」
「為什麼?誰不想當太子妃,不想當皇後?」
「章幼沂不想,她想閑雲野鶴,想要自由自在。後宮太小,關不住我這只鴻鵠大雁。」擦去淚水,我不哭。
「還鴻鵠大雁咧,你真敢說。」
他又笑了,他笑起來連空氣都暖烘烘的,像被夏天的日頭照到,暖洋洋、懶洋洋。
「你不想和人分享丈夫,對不?」他問。
這話難答了,在若干年後,一夫一妻還得靠法律來限制,才制得住男人想飛的心,而依然有無數男人想試圖突破重圍向外發展。更別說在這個一夫多妻才是王道的時代,我的期望听起來顯然很可笑。
「鏞晉,你可以忍受你的妻子同時擁有好幾個丈夫嗎?」
「世間哪有這麼不守婦道的女人?」他的臉孔板起,僵硬的模樣讓我想發笑。
「是啊,世間不容許女人不守婦道,怎就容許男人不守夫道?」
「夫道是什麼鬼東西?」
「夫道是──你娶了一個女子,就要愛她、寵她、尊重她、負擔她一輩子幸福。」
「越有能耐的男子,自然能負擔越多女人的一輩子,比如我父皇。」他說得很驕傲,彷佛男人的能力,端看他能負擔多少女人的一輩子來決定。
「我說的是一輩子幸福,不是穿金戴銀、吃飽穿好,如果只是吃穿問題,那和養狗有什麼不同?」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喜歡一個人就要見他開心、快樂,而不是把他鎖在身邊,只求可以時時看見他、讓自己開心,這種喜歡太狹隘。
你父皇用一個富麗堂皇的後宮、用榮華富貴綁住許多女人,讓她們在里面競爭、互斗,她們追求的目標不是愛,是出頭。鏞晉,你幾時見過你母後真心地、開懷地大笑過?」
「你是說後宮的女人不快樂?」他偏頭想著。
「每個女人都希望有個真心愛她的男子,他或許沒地位、沒金錢,但永遠把她的快樂、把愛她這件事擺在第一位,他絕不會去弄出許多女人來讓她傷心妒嫉,更不會讓深愛的女人有機會暗自悲戚。」
「你在挑戰女誡,鼓吹妒嫉?」他眯眼看我。
「或許是女誡不合理呢?或許妒嫉是人類的天性呢?」
「你對男人要求,會不會太過分?」他笑了,沒有女人會對他說這種奇怪的話。
「是奢侈但不過分。就像我愛阿朔,明白他想追求什麼,雖然他想要的和我希望的不同,我仍然願意放手,讓他恣意追求。看著他快樂,我便快樂,因為……」我拍拍自己的左胸。「這里,有很多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