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胡扯。」他輕嗤一聲。
我趴在桌上,身子住他靠近,神秘兮兮說︰「我認為……如果你敢亂傳我接下去要講的話,我會很高興地把你打扁。」
「說,別裝神弄鬼。」他笑笑,對于民婦恐嚇皇子這事兒,不以為意。
我放低聲音,回答得很認真︰「我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那個地方不是皇帝說了算,不管是皇帝大臣或老百姓都要听律法的。我們的皇帝每四年換一個,都是由老百姓選出來的,做得好就再做四年,如果做得不好,就會讓人民用選票把他趕下台。」
「听起來,你們那里的皇帝不好當。」
「是不好當啊,不過我們同意皇帝只是普通人,他的能力有限,我們不會賦予過高的、不合理的期待,我們給他責任也給權利,如何掌握,就要看他的態度了。」
「什麼叫做過高的、不合理的期待?」
「比方老天爺不下雨就跟皇帝沒關系,我們不會期待他上達天听,為百姓求雨。比方地牛翻身、死傷無數,我們認為那是大自然反應,和皇帝的德性無關。」
「你們的百姓听起來比較理性。」
「當然,我們那里男男女女都要受教育,因此我們聰明,不容易受擺弄,皇帝想愚弄百姓,可沒那麼容易。」
「只當四年皇帝這回事兒,听起來比我父皇輕松得多。」
「可不,人都會老,為國奉獻四年、八年已經夠了,怎能拿一輩子去投資?古代的皇帝很辛苦,從一出生成為龍子那刻,就被放入過多的責任與期待,他們被統一教育成為統治者,卻忽略了每個人的專長性情。要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雄心壯志想當皇帝的,對不?」
我的話引發他眼底閃過一絲激賞。
「輪到我問了吧。」
他撇撇嘴說︰「問吧。」
「阿朔,你的腳是戰爭時受的傷嗎?」
他的表情瞬地嚴肅起來,如果我夠聰明就該閉嘴,換個題目問。但我說過,我只有小聰明卻缺乏大智慧,所以我追著他說︰「我保證,今天的話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听見。」
他想了一下,作出決定,說道︰「不是。」
「真的假的?誰是凶手?」我一驚,眼楮睜得比銅鈴還要大。
他笑得深沉,害我的心一滯,說不出的怪異。「不能告訴你,但我知道是誰做的。」
他的表情太詭譎,讓我生出幾分心思。
阿朔根本不必告訴我,他知道事情是誰做的,因為話出口,萬一外傳,只會讓他的處境更加艱難。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對我說?他那麼聰明,沒道理讓自己身陷險境。
原因……他會對我說一定有他的原因……
在我提問同時,他便設定了我是某黨某派的人物?他想藉我的口往回傳,讓那頭的大腕人物知道,他不會一直處于挨打位置?又或者,他只是在測試,測試我是不是某方人馬?
想什麼啊?猛然搖頭,我怎麼會把心機用到阿朔身上?真是的,這里是個壞地方,會讓人心變得狹隘。
「你那個國家和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不一樣吧?」輪到他問了。
我定格。他說的是「時代」而不是「地方」,所以……北京猿人也能理解航天飛機在宇宙繞圈圈?
「你……」我被嚇到了,沒有半分夸張。
「真心話大考驗。」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極緩慢,似乎頗為欣賞我的受窘。
吸氣,我刻意把話說得很痞︰「你猜對了,我來自幾千幾百年後的世界,我們那個地方出門不乘馬車,而是坐捷連、搭飛機,我們男男女女都上班養活自己,我們不結婚就算了,一旦結婚肯定是一夫一妻,誰敢搞外遇,就找律師告死你。」似真似假任君猜。
我回頭望他,他莫測高深的表情讓我失笑。跪到椅子上,笑臉盈盈,我拿起一顆「地球」放在嘴里啃,挑釁他的神經。「怎樣,信不信?」
他考慮了很久,點頭。「我信,不過你要找時間告訴我什麼叫做捷運、飛機、上班、一夫一妻和律師。」
啊?他是錄音機?居然一口氣把我話里的現代詞句一一挑出來!?
「你怎麼可能……相信?」我當機。
「你剛剛說了‘古代的皇帝’。」他莞爾,接著從荷包里拿出一枝原子筆,是我上次畫小人掉在這邊的。「這個東西現代工匠做不出來。」
天,我真該管管自己的嘴巴和忘性。
「我們的工匠也做不出來。」我輕聲說。
「那麼這是誰做的?」他追著問。
「機器,我們那里大部分的東西都不是人工做的,一方面是人工太貴,一方面是人工做不出精準的物品。」
「機器?」
「對,一個人一天只能做出幾百塊餅干,而把面團丟進機器里攪拌、印模,一下子就能做出千萬塊。所以機器餅干一包只要幾十塊錢,手工餅干卻要上百塊錢,窮人家吃不起。」就像我,只能吃有加三聚氰胺的那種。
「你們的錢用幾十、幾百塊做單位?」
「喂喂喂,客氣哦,你問太多了,早就輪到我了吧?」
我突然發覺自己是笨蛋,本來想套出他的秘密,卻沒想到自己的秘密被他套光光。
「好吧,你問。」他笑笑。
「你的腿,會好起來嗎?」
「你很介意我的腿?」他挑眉,我實在不愛他這號表情。
「不是介意,而是在慎重考慮。」
「考慮什麼?」
「如果我打算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把你從宮里偷走,需要準備多少道具,才不會東窗事發。」
很顯然我的答案讓他太滿意,他踫踫我的頭發,對我說︰「什麼道具都不需要,只要你有本事拐走我的心,我就會乖乖跟你走。」
「所以你的腳是會好的?」
他笑而不答。
沒關系,答不答已經不重要,我知道他會好,知道他允許我加把勁,允許我卯足全力得到他的心。
我支起下巴,態度鄭重,眼神認真。「那我要好好動腦筋了,怎麼樣才能拐走這一個面若冠玉、英俊挺拔、風度翩翩、玉樹臨風,有著豐功偉業的男人。」
然後,他爆出一聲大笑。我又取悅他了。
誰說非要琴棋書畫樣樣通?誰說非要婦德婦容婦言婦紅般般好?只要他喜歡你,就算你是他眼底的闖禍精,他也不會計較。
接下來,他又問了我為什麼會變成章幼沂,我據實以告;我問他對李書鳳的看法,他回答得很清楚,那是古代最普遍的婚姻模式,婚前,男人對女人一無所知,知道的只有她的身份,和她家里刻意渲染的部分。
他問我,有沒有回到現代的可能性?而這點我就無可奉告了。因為對于缺乏經驗又沒有書籍可考的事情,誰能說得真確?
我問他,如果有可能,他願不願意跟我回到過去?同樣地,他對于缺乏經驗和沒有書籍可考的事,也說不真確。
不過,我在大啖「地球」之後,逼他也啃幾口,我吃掉亞洲,他吃歐洲,我吃掉美國的落基山脈,他吞去澳洲的黃金海岸……我私下偷偷地高興著,這叫做間接接吻,這個年代的男人臉皮薄,要拐他一個吻不容易。
可是夜里躺在床上時,我突然靈光一閃,一骨碌跳了起來。
分梨、分離,我怎麼會自己擺了自己一道?
第十章鏞貫
時序匆匆,轉眼間,來到古代已經三月余,盛夏正式來臨,宮里女眷換上夏衫,一時間翠衫薄衣,金履銀飾,夏日的裝扮紛紛出籠。
我還是沒獲準出宮,運氣好的是我沒再惹什麼禍事,而原本準備回親王府的阿朔也待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