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鼓噪起來,大家一面拍手,一面喊著舌吻,黛安娜笑紅了臉,展開手,大方抱住必幀……
他們接吻了嗎?
不知道。
她終究沒有勇氣看。
輕輕地、悄悄地,她退後,一步步,退回房里。
縮進被窩間,她閉上眼楮,想著餐桌上的麻婆豆腐。第一次,她做這道菜,他吃掉整鍋白米飯,他說︰「要不是妳的功課太繁重,我要在紐約替妳開一家餐館,保證兩年內,妳變成富婆、我變成大富翁。」那時,她的心甜甜的,以為富翁、富婆是天生一對。
她很厲害呢!她把他的「肉胃」變成「雜食胃」,他肯吃青菜,也肯吃五谷米飯,雖然她煮五谷米飯時,他都要問︰「干嘛煮這麼念爛的飯。」
她會笑著替他添上滿滿一碗,說︰「我要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活那麼久做什麼?」他問。
「以後清明節要拜托你,記得幫我帶提拉米蘇,那是我最愛的食物。」
「白痴。」他瞪她一眼,然後,三口兩口把飯塞進嘴里。
他們的關系,很多是建立在吃上面。他老嫌飯菜不夠咸,她說她同情他的味蕾,然後經過幾個月折磨之後,他居然說外食東西很咸。這件事讓封鈴學會,他今天不愛的東西,也許明天就愛了,他是個彈性很大、適應力超強的男生。
于是,她笨了,她開始相信,只要努力維持兩人間的親密,或許有一天,影子成為形體,加入他的最愛,贏得他的心。
幸好今天諾門、賽恩連手打破她的固執痴愚,教她清楚明白,愛情和食物不能分在同一類。
她和他……畢竟遙遠……
抱著棉被,門外的熱鬧隱約傳來,她閉上眼,任由眼淚在頰邊蔓延。
深深,人散去。封鈴披上外套,走入客廳。客廳里留下歡樂之後的狼藉。
今晚,所有人都很盡興吧?這樣子……很好。她喜歡關幀快樂,抑郁不適合他。找出塑料袋,把地上的垃圾收齊。搬來椅子,踩上去,把天花板上亮晶晶的綴飾拔下來,再將殷子收進洗碗槽,擰來抹布,用力擦拭桌上的污漬。
她不思考,她放縱自己想象,想象他們和好,他們的關系回到過往。
他沒有她要的愛情,但他給得起友誼。他不愛她,但他對她有保護欲,得不到全數,能分到一點點關愛也好。
不都說了嗎?退一步海闊天空。她為什麼非要前進?為什麼非要把美美的空間打破,讓自己狼狽不堪?
必幀的房門打開,封鈴停下動作,轉頭。
他們面對面了,沒有其它人在場,只有他和她。封鈴放下抹布,雙手在褲管上擦擦,她壓抑渴望、無助與傷心,慢慢走到他面前。
「對不起。」她深吸氣,說話。他的頭發散亂、胡髭從下巴處冒出來,清冷的眼光一議她有一絲膽怯,可她不想放棄機會,深怕他離開,兩人又是幾個日夜踫不著面。
「對不起。那天你喝醉了,我應該推開你,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封鈴把錯搶先攬上。既是她的問題,她招認。
必幀臉龐浮上冷然。
憑她?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的女人,推得動他這個龐然大物?
他是在生氣,但不對她,而是對自己,因為他酒醉亂性,欺負未成年少女,他有很深的罪惡感,嚴重到無法面對她。
今晚,他進門,眼光掠過一群高大身形,落在她身上。
她瘦得不象話,下巴尖了,紅紅的雙頰轉為蒼白,進房間的背影帶著蕭索淒然。
必幀明白,這些天,他不好過,她一樣難熬。
同學離閑後,好幾次,他想敲開她的房門。沒動作,是因為他還沒想到該說什麼,直到客廳傳來響聲,他沒多加思考,直覺出門。
必幀不講話,她慌了手腳,急急找話說︰「那個晚上純屬意外,事情發展不在估計內,沒關系,我們都是……」該死,她連「我們都是成熟男女,誰也不必為誰負責」這種話都沒有資格講。
他一貫沉默,靜靜望她。
「對不起,原諒我,我保證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她一退再退,退到他想要的安全範圍。
他嘆氣,大大手掌撫上她削瘦臉頰。
懊承擔錯誤的人是他,他怎麼會讓這個未成年少女給承擔了去?
他想認錯,但拉不下臉。
封鈴小心翼翼、察言觀色。他不生氣了嗎?「別氣我好不?讓我們像以前一樣,我給你帶便當,晚上我們一起吃飯聊天,偶爾出門逛街。我保證努力當封鈴妹妹,不再給你搗亂、添麻煩。」她伸出五指,指天立誓。還認錯?關幀听不下去了!
「笨蛋。」他的大手落在她發梢,把她的頭發揉得跟自己一樣亂,然後一個用力,將她勾進懷里。
她的笨,天下無人能及。她搶走他該說的對不起、她被欺負了,還在哀求他別生氣。
這種女生絕對不能放出去,她一出門肯定被外面的豺狼虎豹吃干抹淨。
他的動作安慰了她的恐懼,在他懷里,她重拾安心,抓起他的衣角,滿足喟嘆。
「只有你了。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連同學都很少互動,我很害怕,哪天你也不理我了,該怎麼辦?我害怕孤獨,一個人的寂寞,會把人的生氣消磨殆盡,我不想被孤獨追著跑……」
她的喃喃自語,一句句落進他耳里,勾起他的心疼。
她沒有親人,是上天害的,至于後面那兩項,他承認,是他的杰作,他的確有義務理她,把她的孤獨踢掉、埋掉、燒掉、摧毀掉。
「我沒有生氣,只是很忙。」他說謊。關幀親親她的額,連日的郁悶清空。他喜歡她、需要她,比自己知道的多更多。
「我們和好了?」她抬眼問。
「我們本來就沒有不好。」他逆心拗口。
吐氣,輕笑,她往他懷里鑽,同他親昵已經變成她的日常習慣。
封鈴果然配合。生日會之後,諾門提議讀書會移師關幀家里。于是,關幀經常帶朋友回來。
封鈴煮飯、做點心、打飲料,應付上門食客,等他們離開,認分打掃整理,從無抱怨。她喜歡他快樂,即便他的快樂必須和黛安娜的存在掛勾。只是,最近封鈴常鬧胃痛、嘔吐,做菜變成她的苦差事,可她還是咬牙做了。
把牛肉從袋子里拿出來,光聞味道,她就受不了。
避不來別人詫異眼光,她一路從廚房奔回房間,抱著馬桶猛吐,空空的胃袋里沒東西,吐出的全是墨綠色膽汁。
賽恩和關幀在她房前敲門,等好一會兒,她才來應門。她臉色青白,眼眶發紅,五根搗在嘴巴的手指,瘦骨磷絢。
「封鈴妹妹,妳不舒服?」
賽恩想模她的額頭,還沒有踫到,關幀先把他的手揮掉。要量人肉溫度,他的手也很好用。
「沒有發燒。妳要不要去看醫生?」關幀說。
「不必,只是腸胃炎,吞胃乳就好了。」她搖頭。
「妳有沒有水土不服,還是厭食癥?」賽恩眉毛一邊高一邊低,斜眼睨她。
她提起精神,「都不是啦!我保證沒事。再一下,半個小時內開飯,今天吃匈牙利牛肉燴飯。」她匆匆離開,賽恩若有所思地說︰「阿幀,你覺不覺得小妹有問題?」
「你才有問題。」關幀把他推開。
「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小妹圓圓的,可愛得讓人想捏她的臉。第二次來,雖然瘦一點,還不錯看。但接下來這幾次,她暴瘦得過分。你確定她沒有吃藥丸減肥?」
「她哪有資格減肥!」關幀嗤一聲。該減肥的是這群吃白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