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主目光掃過,這人……有幾分穎兒的特質。
「是。」
快離開吧,曲無容竊語,她並不想介入他和公主之間,此次進府純屬無奈,只等公主順產、冷剛與紅衣姑娘有結果,她便可離開。她沒多想,不意貪求,真的。
五年,看盡世間風雨,她的世界不再是一方屋宇,她的眼界足夠她拋掉許多心情,命運教她與少爺再度相聚,知道他很好,卸下怨恨,可以了。
「曲姑娘,侯府里樓閣多處,為何偏偏選擇這個僻靜小屋居住?」難不成她早知相公常往此處跑,特意用心機。
「公主也說了僻靜,曲無容就貪它一個靜字。」
狡猾!鮑主冷笑。「本宮了解姑娘四處闖蕩,不拘小節慣了,但這里畢竟是靖遠侯府,很多禮儀還是要守的。」
「比如?」
「比如男女授受不親、瓜田李下。」公主說得含蓄,但曲無容听懂了,她要她和侯爺保持距離。
「明白,公主請回,往後曲無容會謹慎。」
「多謝姑娘,本宮就要這一句,希望別讓我再從下人口中听見對侯爺名聲有損的言語。」目的達到,公主起身向她道了擾。
送走客,曲無容吁氣,松下緊繃肩頭,準備回房繼續歪著。誰知公主才出門,便見宇淵從小徑那端行來。
玉寧公主目光閃過,不滿。
又來拜訪,他們果真交情匪淺啊!
宇淵的身影燃起她熊熊妒火,妒忌憎恨,幾要燒去她的理智。深吸氣,強咽怒火,玉寧公主逼自己掛起笑顏,迎上前。
「相公也來探望曲姑娘。」她搶先說話。
「公主為何來此?」他不解。
「曲姑娘身子弱,我特地讓下人熬了燕窩送來。」她不是虛偽女子,是情勢造就了她的虛情假意。
她的話讓宇淵很開心。「偏勞公主了。」
「相公太見外,曲姑娘是貴客,她肯來侯府小住,照顧我和月復中胎兒,自是感恩不盡。況曲姑娘氣質高雅,任誰見了都想與她親近,我很高興,曲姑娘願意同我當朋友,從此閨中寂寞,多個人談心。」她一路說,一路同宇淵走回小屋,氣氛融洽。
宇淵點頭,很高興公主能與曲姑娘建立友誼。
兩人進屋,曲無容不得不二度起身讓座,癟癟嘴,送客難,迎客亦難。
「曲姑娘,皇太子派人邀約,想請宇淵與姑娘至城郊賞花,不知姑娘有無興致?」宇淵說。
「皇兄邀約?太好了,相公,玉寧能否同行?」
乍听消息,玉寧公主高興至極,從未和相公外出郊游,且皇兄在,他必不至于對她冷淡。
「舟車勞頓,公主有孕在身,還是留在府里休息較妥當。」他但願曲無容不赴約。
宇淵的回答讓公主變臉,貝齒緊咬,再生氣,她也不願在宇淵面前發作,她頻頻拋出眼色,要曲無容拒絕。
的確,她是想拒絕的,讓皇太子存有多余心思不聰明,但公主拋來的眼神讓曲無容不舒服。
她不再是當年的丫頭,她有自己的意志,分辨得出該做與不該做,況公主已提醒過,她知本分為何,公主的暗示實屬多余。
于是,為了賭一口氣、爭半分尊嚴,她沖動地同意赴約。
只是她沒想過,逞這一時之快,代表她接下了公主的戰書,往後的諸多事端,皆自此惹出。
***bbs.***bbs.***bbs.***
鋤頭斗笠、竹籃小鏟,宇淵一身青色布衣,打扮成鄉農模樣,他挖來滿籃筍子,交給曲無容,這回有雞油、有排骨,熱熱的湯在鍋里熬煮。
曲無容坐在湯鍋邊,偶爾打開鍋蓋攪和幾下,偶爾扇幾扇爐火。大多數時候,她的眼光飄到不遠處,看著冷剛和宇淵練拳法。
冷剛對宇淵仍然冷淡,但相處三個月,他不得不承認,宇淵是個叫人激賞的男子,于是為求取心態平衡,他不時向宇淵討教武功,說是切磋武藝,倒不如說他想趁機替姑娘出氣。
冷剛的每一拳都扎扎實實,但宇淵卻是招招點到為止,她看得出來,卻從不出聲阻止,因男人們的交情自有他們的做法。
兩人走近時,都是滿頭大汗,曲無容各遞給他們一條巾子。
冷剛月兌去上衣、打著赤膊,走到井邊打桶冷水,當頭沖下,宇淵瞄他一眼,再回頭看看曲無容。
她聳肩,冷剛沒在她面前避諱過。
她都不介意了,他有什麼好介意的。
宇淵學冷剛月兌去上衣,走到井邊,打冷水、沖身體,把一身疲勞沖去。
曲無容突然想起,這事兒傳出去,公主又要評她,不遵禮儀、男女授受不親。
不過……她並不在意,反正不會停留太久了,公主再月余就要臨盆,屆時,她自當離去。
冷剛沖完身子進屋,換下干淨衣裳,出屋時,多帶一套,丟給宇淵。
他走到姑娘身邊,捧起鍋子進屋,曲無容拿來碗筷,屋里就兩條板凳,兩人落坐下來。
曲無容替冷剛舀了碗竹筍,然後不自覺地,也替宇淵盛入滿滿一碗,發覺不對時,三碗竹筍湯已經擺在桌面。
壞!她已不是婢女紀穎,而是神醫曲無容,怎又替他張羅起瑣碎事?
「紅衣姑娘……」
她方出口,冷剛便接話︰「還氣。」
怎麼會?她已親自到姚紅衣跟前,將她與冷剛的關系解釋得一清二楚,她們談得很好,紅衣姑娘也對她交心,怎地還氣?
「紅衣姑娘怎麼說?」她問。
「她說寧願嫁豬嫁狗,也不願意跟我這只大笨牛。」
曲無容抿唇竊笑,果然是只笨牛。「這話……」
「表示我比豬狗不如,我負她太多,她這樣想並沒有錯。」
「錯,這話表示紅衣姑娘沒那麼惱火了。她肯罵你,比不理你要好得多。」
「真的?」冷剛濃濃眉頭揚起,連同嘴角一並上揚,姑娘的看法怎同他相差那麼多?
「相信我,我們同為女子。」
宇淵從里屋出來,走到桌邊,只考慮一下,便坐到曲無容身邊,端起筍湯,啜一口,天上美味。
「你們說的紅衣姑娘,是醉語樓的掌櫃嗎?」宇淵加入話題。
「對,侯爺當初是怎麼結識紅衣姑娘的?」曲無容問。
「很多年前,紅衣帶著一個小泵娘在街頭要飯,兩人貧病交迫,還有人口販子對她們虎視眈眈,是司徒先生先發現她們,帶兩人回百草堂安置。
我還有印象,小泵娘說她們走了幾千里路,要去找哥哥,卻不知哥哥身在何處,我想資助她們黃金白銀,讓她們繼續上路。但紅衣說無功不受碌,這句話讓我為她的骨氣折服,于是我留下她們……」
這話穎兒說過,宇淵記得、曲無容也記得,舊事涌上,兩人心頭同時拂過一陣暖。
「後來呢?」
「紅衣帶著小泵娘跟在司徒先生身後幫忙,小泵娘的身子很糟,是先生一點一點,用藥膳替她慢慢調養起來。為感激先生,紅衣釀酒相贈,我們才知她有好手藝,然後我為她開了醉語樓,讓她有個棲身處,養活自己與小泵娘。」
她轉頭,問冷剛︰「還能怨她惱你?」
「我沒怨過她。」冷剛答。
現在,他知道自己欠宇淵一筆,也欠下司徒先生,往後,要擺眼色予人,得多想想清楚。
「你們在說什麼,我听不懂。」宇淵問。
「那是一個故事,很長很長的故事。」曲無容替冷剛回答。
「如果我帶你飛到樹梢,你會告訴我這個故事嗎?」他知她的怪癖了,知道只要帶她飛高高,她的心情就會很好,好得想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