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這丫頭再回侯府了,輸過這一著,往後她在侯府里說話,還有誰肯听?
「扎她百針,若能熬得過,算她命大。」皇後放下話,起身離開。
百針?後宮多年,她還沒見過誰捱得了百針。方嬤嬤拉起唇角,笑容張揚。
打開針包,她用眼神示意兩名宮娥按住紀穎。低,湊在穎兒耳邊說︰「若是熬不住,你大可嚼舌自盡。」
屆時,尸首送到駙馬爺眼前,怨不了人,是她性子高傲,不肯听勸,要嚼舌、要自殘,她們都是沒武功的女子,誰阻得了.長長的針在穎兒免錢晃幾晃,嚇足了她,方麼麼才緩緩下針。
針緩緩刺入肌肉里是什麼感覺?是痛徹心扉、是刨骨椎心,是想一頭撞死的疼痛啊!
咬唇,穎兒驕傲得連尖叫都不肯,針送進皮里一吋再一吋,方嬤嬤存心凌遲,存心要她死。
穎兒全身肌肉繃緊。她知,肌理越緊,針落越痛,只不過,那是自然反射,她控不住啊!
疼痛像狂潮,一波波襲來,她被打進萬劫不復的地獄里,意識逐地渙散,折磨……任她一身功夫,也捱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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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非我多心,你想想,那些宮娥,哪個是會武功的,誰堪得起在烈日下曬上一個時辰?知不知,到現在,桃紅還躺在床上病著,就算不心疼桃紅,你也該心疼她是玉寧公主的身邊人吶!」
皇後苦口婆心,可這個駙馬爺不動容,聖旨下,他等不到穎兒回門,居然又上奏皇帝,直奔後宮。
「這事,是穎兒莽撞。」宇淵面無表情,心似火烤,若穎兒有個閃失,退婚,他不是做不出來。
「莽撞,駙馬就給這兩個字嗎?這丫頭的桀騖不馴我是見識到了,留宮二日,不管我怎麼說,她都一臉孤傲,仿彿錯的全是旁人,她半分責任都沒有,爾後,我真不知方嬤嬤要怎麼才鎮壓得了她。」
穎兒不需要鎮壓,她是親人,不是下人。這話在他唇舌間繞過,卻沒出口。
不辯駁,並非贊同,他是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他只想安全把穎兒帶回府。
「不想旁人動她的藥圃,大可好好說,桃紅是我從小看到大,怎麼說,也是個平和說理的人,怎一踫上駙馬爺的人,就落得這副模樣?我知道,這錯不能算在駙馬身上,可府上有這樣一號危險人物,玉寧公主將來的安全,我敢指望嗎?」
「我會讓穎兒留在探月樓,不四處走動。」
「把人隔開……這倒是一個法兒。不過,她的藥圃不是還在衡恰綁前?」
「我會命人將藥圃挪開。」一再退讓,他要保的是穎兒的性命。
「所以,我可以相信玉寧公主不會被紀穎傷害?」她把穎兒當暴徒了。
「是。」
「好吧,我且相信駙馬一回。來人啊,把紀穎帶上來。」
穎兒被帶上來,她眼神煥散,全身汗涔涔,痛不褪,留在骨子里,壓迫她的神經,那一百針……好幾次,她熬不住;好幾次,她真的想咬舌,只是呵,倔傲支撐著她,逼自己不輸。
是的,她不死在這里,不教人如願。
她讓兩個人攙扶著,走到皇後面前時,被強壓跪地,不,說強壓,是言過其實了,她們一松手,她再沒有力氣站立。
「穎兒。」宇淵憂心輕喚。
是少爺嗎?不,是幻覺,痛到底,什麼人都會出現,她甚至看見爹娘對她招手。恍恍惚惚,茫茫然然,她在大海間沉浮,再痛一陣,她就要沒頂了。
「穎兒。」他蹲到她身前,抱起穎兒,她全身又濕又冰,是病了嗎?還是被宮里的陣仗嚇傻?
又听見少爺的聲音?不是幻覺嗎?她努力讓眼光在宇淵身上聚焦。真的是少爺?恍如隔世呀,他來救她……他畢竟沒拋棄她……
「沒事了,我馬上帶你回府。」
他的笑是真的、他的存在也是真的,她的手包在他的大手里,她的身在他寬寬厚厚的胸膛前,少爺,不是幻想。
再靠近一點,靠得兩人無間隙。他常說,她是好大膽的姑娘,可這回,她被嚇壞了。
「怎會沒事?駙馬爺好大的忘性,你和哀家是怎麼談定的?」皇後拋出
眼神,宮娥捧著一盅藥碗,走到穎兒身前。
宇淵看著墨黑藥汁,強壓下心疼,端起藥碗,湊到穎兒嘴邊。「乖,喝下去。」
這是什麼?她聞一聞,強烈的酸味撲鼻,雙眼流露出驚恐,不會……這不是少爺的意思。
「穎兒,喝下去,我就帶你回府。」
不,這藥不能喝,喝下去,她便死定了。她是大夫,很清楚後果,不喝,絕不能喝。
「穎兒,快點。」宇淵低聲催促。他不要在這里多待一刻,不要他的穎兒被這群可怕的女人嚇得魂不附體。
為什麼要逼她喝……是懲罰嗎?因為她做錯,她不該阻止宮娥毀掉藥圃,她該生受懲戒……那個玉寧公主呵,未過門,已成了少爺的心頭寶貝……
她緊咬唇,不介意下唇早已被自己咬得坑坑疤疤,不介意新的血又從唇角滑落。她頻頻搖頭,不能喝,她不喝……
「喝!」他的語調里加入威嚇,她的固執不能在此刻發作。非要她喝?
那他何必尋來,就放任她死在這群女人手中便罷,何苦麻煩自己?
抬眸,渙散的眼神,渙散地在少爺的臉龐尋找他的真意,他,是真的真的要她喝。
好吧,不過是一條命,送了便是。別人要她的命,她不給,是少爺要的,她絕無二話。
「穎兒,我說話你也不听了嗎?」
穎兒怎學不會低頭?往後,她還得受多苦頭,才能順暢生活?這世界,真的不是只有他和她自己。
「少爺一定要我喝?」她認命了。
「是。」
點頭,無話可說。她的命早賣給他,少爺要,她給。
啊起一抹淒絕笑容,帶著赴死的絕然,仰頭,她將藥吞盡。
第六章
那藥,是用來化去武人內力的,名叫離魂湯。
只是化去內力,有必要取蚌這麼可怕的名字?當然,因為服下這種藥,一日會發作二次,發作時,時而像被丟人寒冰中,血管暴張,千百根細針同時戳刺每吋肌膚;時而像烈火炮烙,熱得腑髒皆融,魂兒去掉大半。
這煉獄般的苦,要捱過七日方止,七日後武功盡失,多少武林豪杰受不過這痛,寧可選擇自盡。
然方扎過幾百針,丟失半條命的穎兒,又怎能忍受?
所以她想死,每次發作,她就想死,若非連刀子都握不住,她早已結束自己。
蜷在床上,穎兒氣息微弱,看著掉落在一旁的刀子,她竟連動手的能力都沒有,往後,是廢人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廢物。
「穎兒,開門。」宇淵敲門。
不開,她太狼狽,縮縮身子,穎兒閉上眼,等待疼痛褪去。
「穎兒,我說開門。」他的聲音加上威脅。宇淵討厭這樣,不喜歡恐嚇她、不愛逼迫她,可,他老在做同樣的事。那日,帶穎兒回府,她關上門,誰也不理。他知道她生氣,吩咐下人好生照顧後,留給她時間好好想清楚。四天了,她怒氣未平。
多年練武,心血付之一炬,任誰都要氣憤。上回中毒,穎兒武功不如從前,她雖絕口不提,但好幾次,夜半,她偷偷提劍練招,他知道,她始終在乎。
她的確在乎,只是宇淵不明白,她在乎的不是武功高低,而是再不能陪同他出出入人,護他周全。
宇淵再拍幾下門板。他並不想廢去她的內力,但不同意這麼做,皇後不肯放人,這是交換條件,他要帶走穎兒,就必須留下她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