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最好的辦法,卻是唯一的辦法啊!縮縮腳,她把自己往衣服堆里縮。
癘窸窣窣的聲音引來希壬的注意,用力拉開衣櫃,他看見被衣服覆蓋的點點。
「你在做什麼?」
又好氣、又好笑,他動手把衣服抽開,扳過她的肩膀,看見覆在黑發下的眼楮,淚光晶瑩。
笨蛋,把老公讓出去,才躲起來哭,這麼沒競爭力,怎在社會生存立足?
「出來。」他說。
「不要。」外面太亮,越亮的地方越顯得她骯髒污穢。
「為什麼不?」他反問。
點點把頭垂回膝間。
怎能出去?爺爺女乃女乃和姑姑那邊難交代,鈞璨哥和小慧的愛情讓她太傷心,陽光下的點點奸險惡劣,還有那一堆收到喜帖準備看笑話的人……她不想面對。
「別哭。」
他不顧她的意願,伸手把點點抱出衣櫃,她抓緊他的衣襟,把頭埋在里面。
「烏龜!」他想氣又舍不得對她生氣。
烏龜就烏龜,無所謂,反正比這些更難听的話,她將一一听見。
同學會說︰有什麼好訝異,完美男人怎會把河馬娶回家;朋友會說,鳳凰怎能配河豚,那是截然不同的世界;收到喜帖的人恐怕要說︰上帝顯靈,把宋鈞璨從虎口救出來,Thanks!
「餓不餓?」他問。
「餓。」她答得委屈。
希壬放心了,還知道餓,那麼,她會痊愈。
「想吃什麼?」
他從浴室拿來一桶溫水和毛巾,替她洗臉,紅通通的鼻子和臉頰,一場傷心,在她的雪白臉頰烙下痕跡。
希壬揉揉她的發,很難過,對嗎?
他不責怪任何人,小慧盡力了,鈞璨也盡力了,他們都不想對不起點點,但愛情這回事,抗拒無效。
即使是被傷最深的點點,也無法漠視愛情存在,才放手鈞璨,不是?
點點抬頭,任希壬在她臉上搓泡泡,他在她額頭處點一些泡泡,往外劃圈圈。
她的額頭亮而平滑,沒有抬頭紋,看吧,胖有胖的好處,脂肪把她的臉撐得圓潤豐腴,一看就是福福氣氣的嬌貴千金。
他的中指在她鼻翼兩側滑動,上上下下,看不見半個毛細孔,她有個富貴鼻頭,就算嫁不成鈞璨,她也會嫁給別的董事長,因為她的董娘命全刻在鼻子上方。
他在她人中下巴處劃半圈,泡泡替她做了假須須,而假須須間的唇瓣,紅得讓他不顧一切,想一親芳澤,水水飽飽的唇,女敕得像初生嬰兒,要不是她太傷心,他會親她,真的!
「希壬哥……」
「怎樣?」他沒停下動作,擰來溫毛巾,替她把泡泡拭去。
「我想吃大餐。」
「好,什麼大餐?」
他拿梳子,幫她把亂發理順,在耳邊打起兩根辮子,左盤右盤,盤出一張清麗的公主臉蛋。
「我要吃很多大餐。」
「開出來,看我會不會被你吃倒。」
希壬抱起她,把干淨的點點擱在膝間,就像那年,她十七歲。將她靠在自己的胸口處,他央請規律的心跳聲,替她穩定心情。
點點低頭,白皙的脖子引人蠶蠢欲動,她從不知道自己有多誘人。
「我要吃龍蝦三明治、海南雞飯、干貝鮮蛤冬瓜湯、開陽白菜、佃煮牛蒡、蠔油牛肉、白灼鮮蝦、月亮蝦餅……再一瓶奧地利紅酒就好。」
「就……好了?」他問。
希壬笑開。很好,她沒因失戀食不下咽,要是哪天,她真的把吃擺在傷心後頭,那麼,她肯定是非常傷心了。
「可以的話,我還想吃白蘭地牛軋糖,和兩杯藍莓優格冰淇淋。」
「當然可以,你再想想,還有什麼想吃的,我打電話叫人處理。」
他拿起電話,二話不說,撥給他可憐的司機,隱隱地,他听見司機敢怒不敢言的嘆息。
「我還要麻辣雞翅,和薏仁豆花。」
「好。」
他迅速向電話那頭交代,不等對方哀怨,把電話掛上。
「我想……」
點點猛地抬頭,不小心撞上他的嘴唇,反射地,她伸手觸上他的唇。「對不起、對不起……」
剎那間,她觸電,不知怎麼回事,電流將她電得發笨。
「沒關系。」他抓下她的手。「你想說什麼?」
「我想吃很飽很飽。」呆呆地,她注視他的唇,他的嘴通了電?
「好主意。」
他笑開,完美的弧線在下巴上面勾勒成形。
「然後睡大覺。」
她仍然發呆,這回望的是他的唇線。
「很好的提議。」她的提議讓他益發安心。
「再然後……我還沒想到,但是不管要做什麼,我要先讓自己快樂,對不對?」
「對。」
他摟緊她,清晨未刮的髭須刷得她額頭刺刺癢癢。靠在他胸口,遺失的安全感回籠,她不怕了。
小小的心疼、小小的不舍、小小的酸澀,很多的「小小」壓住希壬心髒中間,幸而,她好好地窩在自己胸口處,把這些惱人的「小小」驅逐。
爺爺女乃女乃?後天的事;請帖婚禮?還有一個禮拜;至于面對小慧和鈞璨,她很難辦到的話,他可以帶她來個環球世界半年游。
她說對了,不管做什麼,得先讓自己快樂。
這天,他們像若干年前,他躺在床上,而她,縮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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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後天」到了。
飛機把爺爺女乃女乃和姑姑帶到台灣,而點點、希壬和鈞璨垂首,站在長輩面前。
爺爺板起臉孔,不發一語。
他的青筋暴張,面色凌厲,目光橫過三人,銳利得讓點點不自主瑟縮。
為了這場婚禮,他花掉多少人力物力,要知道,婚禮不只是婚禮,他還想借著婚禮邀請政商名流,趁機在台灣打開知名度,並讓多年不見的親戚老友,分享自己的風光,看看當年留美不歸的窮小子,成了怎生模樣。
結果呢?沒了,一句婚禮取消,他精心策畫的一切付諸流水。
女乃女乃和媽媽不安地互視一眼。
這些孩子在想些什麼?才幾天前,他們打電話給點點,點點開開心心地說婚紗做好了,別致的款式讓她的腰圍,看起來少三吋。怎才下飛機,便接到讓人措手不及的訊息?
重重地,爺爺的拐杖擊向地板,銳厲眼光掃射三人。
「說!為什麼要取消婚禮?」
「爺爺……」
鈞璨方啟口,點點便把話接了過去︰「爺爺,是我不想嫁給鈞璨哥。」
「你一直想嫁給鈞璨啊!怎會到婚禮前,突然變卦?是不是婚前恐懼癥?」姑姑問。
女乃女乃拉過點點,拍拍她的肩道︰「如果只是對婚姻恐懼,別怕,女生在婚前都會經歷這段過程。你是不是擔心,結婚後會變得不一樣?傻點點,你嫁的是一起生活多年的鈞璨哥,還有最疼你的爺爺女乃女乃和姑姑,怕什麼呢?」
泵姑也走到她身邊,輕聲安慰︰「以前我要嫁給鈞璨爸爸前,也猶豫過,即使我那麼愛他,仍不免在婚前胡思亂想,點點,別擔心。」
「姑姑,我真的不能嫁鈞璨哥,不是胡思亂想、情緒恐慌,而是……」而是什麼?越著急她越想不出一個合宜句型。
「媽,你別逼點點,問題出在我身上,與她無關。」鈞璨挺身,他不讓點點背黑鍋。
點點搶在前面說話︰「我喜歡的人不是鈞璨哥,以前我弄錯了,現在好不容易弄懂,姑姑、女乃女乃,我不能嫁給自己不喜歡的男生,對不對?」
爺爺氣瘋了,巴掌落下。
點點嚇呆了,爺爺的巴掌在臉上形成灼熱,同一刻,鈞璨搶在爺爺面前,而希壬把她抓到身後護衛,暴張的目光怒對爺爺,仿佛他是九二一受難家屬,而站在眼前的是賓拉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