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會說Aloha?很簡單,小慧生病那天說了好幾次,他以為她喜歡。
小慧發傻,Aloha從他口里吐出來,音調和歷行同模樣,那麼,他是不是也像歷行,知道Aloha的另外含意?
心慌意亂,她想確定什麼似地急問︰「我們只是朋友,對不對?」
鈞璨暖暖的笑容掛滿眉梢,認真考慮三秒鐘,決定不嚇壞她,何況他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情。
「當然。」他口氣篤定。
他的答案讓小慧松口氣,卻也免不了地浮上淡淡失意,真是奇怪又矛盾的情緒,她竟然抓不準自己心情。
「你有沒有看見我背後貼了張字條。」轉身,他用背對她。
「紙條上面寫……」她刻意微笑,盡避不由衷。
「點點所有。」這話,點點天天掛在嘴上說,大概全世界都知道了。
「嗯,看見了,恭喜你名草有主。」
「十七歲那年,我就讓點點訂走,若你有喊價意願,該提早十年出現。」
「十年前,我有個比你棒十倍的男朋友,我為什麼要將就你?」
「那個叫作白歷行的男生?」
他問,她僵住。
沒有嘆氣、沒有大大的反彈動作,她只是微微地雙肩下垂,苦澀入侵唇舌問。
歷行影響了她十年,她相信未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影響力將持續酵。
「他仍然讓你很傷心?」
「我想吃蛋糕。」悶悶地,她說。
蛋糕才涂好鮮女乃油,還沒擠上花樣。鈞璨沒拒絕,拿叉子,挖一口布丁蛋糕遞給她。
她吃一口,再吃一口,兩人沒交談,而鈞璨耐心地等她吃掉一大半。
胃口真好,若不是淚水點點串串滴在蛋糕上,他還想揶揄她是大胃王,是她的淚水,收拾了他的調侃。
德國冰山礦泉水沒了,鈞璨倒來檸檬水,她喝兩口,皺眉,以為夠甜了,哪里曉得終是逃不掉酸滋味。
她心酸,因為突如其來的檸檬口味;他心酸,因為她滑在蛋糕上面的斑斑淚水。
「檸檬水是點點愛喝的,希壬常搞得很酸。」鈞璨抱歉。
小慧靠在流理台上,歪著頭,壓壓自己的胸口。「我從不談歷行,談起他,我這里很痛,得吞下很多的糖果,才能消弭滿嘴的苦澀。」
「我馬上去買糖果。」不是說說而已,他抽出鑰匙,立即行動。
「不必了,點點的檸檬水教懂我,再多的糖不過是掩人耳目,我欺天欺地,欺不了自己。」
他走近,為她拭淚,他想,她肯定心痛,痛得再多的甜都無法安慰。
沖動地,他將她擁入懷中,手掌撫過她的長發,他理不開她糾結心緒,至少能為她提供支撐。
「你從哪里知道白歷行?」頭埋入他懷中,小慧暫且假裝這是友誼的翅膀。
「你生病那天。告訴我,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紅了眼,是因為我的藍眼楮和他相像?」
「是。」
「除了眼楮,我們還有哪里像?」
聲音、表情、溫柔、體貼……他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度。「原則上,你的五官比他好看,他的臉刻板嚴肅。」
鈞璨要的是「他們哪里相像」,她卻告訴他「原則上」,他們哪里不一樣。
「我整型過。」
整型?想當偶像明星?小慧嗤笑。他說真話,她卻當他在開玩笑。
「他不會做菜,只懂煮泡面。」她說。
「我也只懂煮泡面,今天是新手上路。」鈞璨努力讓自己像歷行,以為越像他,便能獲得小慧越多友善。
「他對人際關系有點冷感。」
歷行不愛交朋友,即使女生喜歡他,男生願意當他的知交。
「這部分,我比他好太多,盡避青春期時的我有點別扭。」
小慧把頭從他胸口拔出,首度,她覺得找個人談歷行,感覺不差。「我生病那天還透露多少秘密?」
「有人傳說白歷行是歐洲王子,你們共有的歲月里,聖誕紅燦爛,他出車禍,你失去他的消息……你說很多,獨獨沒說他對你好不好。」
「他常惹我生氣,也老愛當我的靠山,我強迫他吃我煮的菜,他逼我喝難喝的四物湯,他常用輕蔑口吻說︰‘你那麼想要第一名的話,我可以放水。’我恨他的口氣苛薄得像冰刀,砍傷我可憐的驕傲。于是我偽造他的字跡寫情書給女生,惹得他雞飛狗跳。」說完,她大笑。
「听起來,他對你不怎麼好。」
「不,他對我很好,我喜歡他,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她舉五指,鄭重宣示。
「你不必用那麼多個‘非常’來強調,在你病得模糊時,我就知道你有多喜歡。可是他離開了,你的‘喜歡’怎麼辦?」
世界上最討厭的人是什麼人?是愛抖出真相的男生!
小慧搖頭,「可以不談了嗎?」
就讓她帶著喜歡,住在地獄里吧!
「好,吃飯吧!今天是你的生日,開心點,沒有男朋友在旁邊,有好朋友在也不壞。」拉起她,他下定主意打敗點點、小也和默默,當她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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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高三生進入緊鑼密鼓階段。
每天有考不完的試,每天老師都提出若干必考重點,學生腦子里塞滿滿的全是和考試有關的事,有人開始失眠,有人夢見考卷發下來,發現考題統統不會寫。
為了歷行的「說不定」,小慧比平常更用功,她熬夜整理出一份份必考題給歷行,逼著他念,她企圖消滅他的「意外」,非要爭取兩人考上同一家大學的機率。
星期一,歷行請假。
中午午休時間,小慧迫不及待請假,沖到白家,白家大門深鎖,鈴聲響遍,無人應。
星期二,歷行沒出現。
小慧硬著頭皮去問導師,導師說歷行的外公生病,他請假十天,回美國探病。
問題是,兩個星期過去、三個星期過去,聯考的日期漸漸逼近,小慧為歷行整理了密密麻麻的重點等他回來念,他始終沒出現,她無處探听歷行的消息,只能等了又等。
黑色星期五,老師在課堂上公布大消息。
小慧不認真听,一心煩惱歷行再延遲,會趕不及參加大考。
「各位同學,學校昨天接獲消息,白歷行同學在美國發生車禍,傷重不治……」
誰出車禍?傷重不治?白歷行?
當然不是歷行!她腦子里全是他,不管老師說誰,她都張冠李戴,胡亂湊對。
不是歷行!怎是歷行?他好好的,和他的外公在一起,絕不會出車禍!
「大家都知道,白歷行同學很優秀,踫到這種事……」
又听成白歷行了,她真該去耳鼻喉科作檢查,不不,耳鼻喉科醫生會把她轉到精神科,幻听不是普通醫生可以解決的問題。
小慧茫然抬頭,望著老師張張合合的嘴,半句都理解不了。怎麼啦?是她用功過度,把和考試無關的話題自動刪除?
可……為什麼好幾個女生拿面紙擦淚水?誰死了?某個偶像明星還是偉人?這些人哦……不行哦!快聯考了,怎能一天到晚追逐明星?
不對!她得弄懂老師說誰死掉,萬一死的是民族英雄,可是會列入今年新聞考題的!
小慧低聲問鄰座同學︰「喂,老師說誰死掉?」
鄰座女孩抬眼,紅紅的眼、紅紅的鼻頭,裝了滿滿的哀戚。她回答︰「是白歷行啦!」
「哦,是白歷行。」
小慧表情漠然,好像死的是隔壁鄰居,與她無關。
但下一刻,白歷行三個字像漣漪般,一圈一圈在她的意識里逐漸擴大,倏地,她理解了白歷行代表什麼意義,那是她日里夜里念幾百次的人吶!白歷行、白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