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門打開,紀亞喊。
他醒了,卻裝睡。
背過她們,他把枕頭壓到頭上面。
「爸爸起床,我們去野餐好不好?」殷殷跳上床,跨騎到他身上。
他還在裝,紀亞放下拖盤,走近,把枕頭拉掉,「賴床鬼,太陽曬!」
「太陽快來曬我爸爸的。」說著,殷殷拉扯世泱的睡褲。
「投降、投降,我起來了。」
猛地睜開雙眼,他抓住身上的殷殷,在她腋下搔癢,逗得女兒尖叫。
「快吃早餐,咖啡都快涼了。」
紀亞也笑,她把盤子端過來,放在床頭櫃。
「咖啡?太棒了,我需要這個。」坐起身,他端來咖啡,右手握住紀亞,這是下意識動作,他把握每個可以牽她的機會。「今天的咖啡特別香。」
「媽媽煮的,我和媽媽一起煎蛋餅,沙拉里面的隻果是我弄的。」殷殷邀功。
「我們殷殷很能干哦!」紀亞說。
「我們殷殷」,是紀亞最喜歡的句型,他和她不是陌生人,而是「我們」,他們共同擁有殷殷,而殷殷系起他們的愛情。
「殷殷會做什麼?」世泱問。
「我會折衣服褲子、刷皮鞋、曬衣服,爸爸,你知不知道曬衣服之前要抖三下,把衣服的皺紋抖掉,才可以掛到曬衣架?」殷殷賣弄起知識。
「真的?這麼麻煩?」
「毛巾、枕頭套掛好後,還要砰砰砰砰砰,拍五下。」
「拍五下做什麼?」
「告訴里面的細菌,太陽公公要來曬你了,害怕的話,趕快逃走吧!」
世泱望紀亞一眼,多人性化的教育,她不當教育家,太浪費。
把殷殷抱在胸前,他說︰「將來我們殷殷肯定會和我們家媽媽一樣,變成最能干的女生。」
「等爸爸老了,我就能夠照顧你。」
「好,到時候,爸爸一定要讓殷殷照顧。」
「一言為定。」她伸出小指,和父親相勾。
濕氣滲出紀亞眼眶,這對父女呵,她在他們身上看到自己和父親。
「殷殷快去換衣服,請管家媽媽替你把頭發梳起來,整理好後,我們去野餐。」世泱說。
「萬歲,要去野餐!」
殷殷跳下床,蹦著腳,離開房間,蓬亂的小辮子在身後跳躍,多令人羨慕的活力。
房間里剩下兩人,他望她,眼底滿是憂心,紀亞走近床邊,對世泱笑說︰「別這樣看我,否則我要把你『抖三下』了。」
「為什麼?」
「抖掉你額頭上的皺紋啊!」順順他的額,她曉得他的擔憂,也舍不得他擔憂。
世泱抱住她,一個翻身,她躺在床間,而他,輕壓在她身體上面。
這動作太曖昧,但她不想推開他,不打算放緩愛情腳步。
癌頭,他親吻她的唇,柔柔女敕女敕,還帶著淡淡的果汁香甜,那是她的味道,有春天、有馨甜,誰料得到,有這種味道的女人,生命竟要走入冬天!
吻她,一回再一回,他愛在她身上尋找幸福滋味,愛同她一生一世繾綣。
文火燃上激情,她在里沉浮,環住他的頸項,密合起身體弧度,他們本是一體,何苦分離。
他的吻膜拜著她的身體,一寸一寸點上熱情,他進入她、進入她的生命,他同她唱和著生命交響曲,強烈的節奏、震人心弦的音律呵,他不服輸、不要服輸啊!
天……他真的輸不起,輸不起紀亞離開他的生命……
喘息間,他半支起身,帶著十八歲小男生的靦腆。
「對不起,你的唇太誘人。」忍不住,世泱又在她唇間偷上兩吻。
「你嘴里的咖啡香也不壞。」她回敬他。
「你喜歡,我讓咖啡香二十四小時不離口,隨時迎接你的親吻。」
「喝太多咖啡不好,中年後容易罹患骨質疏松癥。」她像個妻子,嘮叨起他的身體。
「你不喜歡我喝,我就戒。」
「我心疼女兒,擔心將來她要照顧骨質疏松癥患者。一天只喝一杯好不好?」
「好。」她要什麼,他都承諾。
「好好照顧自己,失去父母親的孩子很辛苦。」忍不住,她再次叮嚀。
「我會的。你已經開始教殷殷甩竿了,不是?」她把家事一件件教給殷殷,告訴她無數人生哲理,她要殷殷自己努力,創造生命奇跡。
「也許我是多此一舉,以你的財力,大可用鑽石黃金把她瓖起來,就算當溫室公主,也能活得自然愜意。」
「不,你才是對的,人不會一生順遂,我要她有能力在逆境中幫助自己。」
「很高興你贊成我。」
「如果你也贊成我,我會更開心。」拉過棉被,他將她密密裹起,棉被下,兩具身軀緊密相親相依。
「贊成你什麼?」紀亞不懂。
「再看一次醫生,再做一次確定,也許它將改變三個人的命運。」
「我的身體,自己好清楚。假設我真的只剩半年,那麼我要尊嚴地活著,我要和你共同創造屬于『一家人』的回憶,不要把時間拿來和醫療器材空耗。」
「紀亞……」
「相信我,我真的很幸福,我相信,你們是上帝送給我的禮物。」
不是、不對,她才是上帝對他的恩寵。
一次失敗婚姻,他否定起自己,他不準自己快樂同時,將殷殷拉入陰霾里,要不是她出現,要不是她為他重啟光明希望,他相信自己會孤獨一世,再不相信女人、相信愛情。
哀過她的臉,這才是他的女人啊!曾經,他對一個相同五官的女子錯認,錯認她是此生良緣,沒想到這一錯,滿盤皆輸。
幸而她來了,耐心地為他拾起棋子,一顆一顆重新布,布出新局面,布出他的正確愛戀。
「只一次,就一次,我不會要求更多。」他懇求起她。
能說不嗎?紀亞微微點頭,拉出笑容,這個不死心的男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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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做什麼?」
午後,一張方格綠餐桌布鋪在大樹下,紀亞和殷殷拿著色紙,仔細折疊。
「爸爸。」殷殷抬頭,對世泱招呼。
「很認真哦,我叫好幾次,你們都沒听到。」世泱拿起一只紙鶴細瞧。
「媽媽在教我折紙鶴。」殷殷答。
「折紙鶴做什麼?」
「媽媽說,踫到困難時,把心事寫在紙上、折成鶴,紙鶴會把我們的心事帶到天上,請小仙女幫忙。」
殷殷的回答,讓世泱聯想起紀亞提過的天堂鳥。
「紙鶴是進化版?」世泱問。
他的問話莫名,但紀亞听得懂。沒錯,是進化版,大台北的天空不適合種天堂鳥,而她的心事太多,等不及花開花謝。
「是。」
世泱將殷殷抱起,手指向池塘旁。「明天,我們在那里開闢一塊小花園好不好?」
「好啊,要種什麼花?」
「種天堂鳥。」世泱說。
「為什麼種天堂鳥?」殷殷不懂。
「因為天堂鳥有一雙強健的翅膀,可以載著你對親人的思念,飛到天堂,教親人們知曉,你從未將他們遺忘。」紀亞接手回答。
「天堂在哪里?天堂鳥要飛很遠才會到嗎?」殷殷沒見過天堂鳥,卻心疼起它的疲憊。
「是啊,天堂很遠,只有親手種下的天堂鳥,才能替你找到親人,替你訴說思念。」
這是父親對自己說的,一天一天,她沒忘記過這個信念。
「天堂長什麼樣子?」
「那里四季如春,不會下雨打雷,不會有寒冬逼人,泉水里流出來的是果汁、巧克力……」
「有爸爸愛喝的咖啡嗎?」她沒忘記問問父親的福利。
「有啊,拿鐵、藍山、焦糖咖啡、卡布其諾,每種口味都有。在那里,沒有人會餓肚子,也沒有人掉眼淚。」紀亞美化了天堂,她不要害怕死亡,她要以天堂為下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