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就、不、要、考、上、醫、學、院!」
撂下話,他忿忿離開餐桌。
看住他的背影,靈涓全身毛發豎立,齒關微微發顫,美男子翻臉變成陰間閻王,沒學過算命預言,但她預見未來……災難星上升,煞鬼當頭,日子走入黑晦暗期。
第二章
活在世上的第十五個年頭,楚靈涓總算了解何謂功課壓力。
趁叔秧檢查考卷時,她悄悄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花茶。
桌面上,滿滿的,全是「媽媽」為她準備的愛心零食,不管是草莓餅干、雪莓娘還是草莓蛋糕,看起來都好吃得要命,可是……她沒膽子伸手去拿,因為,小扮的臉比短吻鱷更凶猛。
好奇怪哦,分明是長得比女人好看的男人,為什麼會跑出鱷魚臉?
分明眼楮修長得好溫柔,為什麼眼神凌厲得像刀片?
分明是唇紅齒白教人心醉的嘴唇,為什麼吐出來的話,每句都惡毒得教人想撞牆?
他是全世界最矛盾的男人。
靈涓覺得叔秧矛盾,叔秧也覺得靈涓矛盾得不像話。
那一臉的聰明相,要是閉口安靜,誰不認為她是精明能干的女生?
兩顆清亮有神的眼珠子,任誰來看,都看得出她有腦袋,偏她就是一只人頭豬腦的怪物,你能叫他怎麼辦?
不過替她上課三天,叔秧想跳樓的節節攀升,她的笨可以頒發證書,證明她是世界之最!
靜悄悄地,叔秧的房間里,寒流回蕩,不是寒冷的十二月天,卻凍得她手腳顫抖頻仍。
「這是你寫的考卷?」尾聲微揚,叔秧的眼楮倏地瞠大。
隨著他的眼光射來,靈涓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觀自在菩薩在她心底散播光芒。
「上面……上面寫了我的名字。」
不要罵我、不要罵我,腦漿品質不良不是我的錯,靈涓在心中默默向菩薩祈求。
「請告訴我,為什麼成吉思汗會和亞歷山大踫面?」他很忍耐,花時間教白痴念書,倒不如教她做餅干,開一家喜憨兒糕餅屋,還比較光明希望。
「因為……因為他們一個西征、一個東征……征到最後……」她實在掰不出兩個更有名的人物,好歹這兩人都上過電視節目。
「就踫在一起了?」
「是啊、是啊,我就是這個意思。」奸高興哦,終于有人了解她的心意。
「亞歷山大死的時候,成吉思汗還沒有出生,請問成吉思汗看到的是誰?」忍氣。吞聲。他憋下今晚的第十口氣。
「是亞歷山大的……鬼魂……」她再掰不出其他答案。
「對,我教的也是楚靈涓的鬼魂!」
他怒叱一聲,嚇得她縮脖子,不敢回話。
翻開國文考卷,他又想尖叫,教她功課,早晚他會歇斯底里。
「你覺得周敦頤是什麼先生?」
「周先生?」總不會是林先生、王先生或李先生吧?雖然她對自己的答案有十足十信心,但叔秧口氣凶狠,讓她不確定起來。
「周先生、周先生,你居然說他叫周先生,你是豬腦袋嗎?你不曉得他別號濂溪先生?是你上課在混,還是你的老師缺乏職業道德!」
他越吼越大聲,靈涓越縮越小只,他再用力叫一陣,她將變成浮游生物。
「對不起,下次我會記得周先生的別號。」手中的花茶滴了她滿裙子,她不敢動手處理。
「最好記得,下次再讓我看到這種爛答案,我絕對把你吊起來拷打。」
說著,他把考卷攤在她面前。「這邊為什麼空著,六書那麼簡單,為什麼不寫。」
「我、我……來不及寫,就下課了。」她很想老實說,她根本想不出來六書是哪六本書,可是他的表情是撒旦級恐怖,她哪敢說老實話,所以只好、只好……自衛性說謊。
「來不及是嗎?好,現在寫。」他把筆丟在靈涓面前。
她顫巍巍拿起筆,看著他的臉,半個字都寫不出來。
「為什麼不寫?」
「我、我……小扮……可不可以,請你別過頭。」
她說得很小聲,但他听見了,怒瞪她一眼,他別過頭,拿起杯子,吃起母親準備的點心。
受不了,這個也粉紅、那個也粉紅,一大堆粉紅色,好思心。挑半天,他挑不出能吃的東西,只好猛喝兩杯花茶消消氣。
五分鐘後,他回頭看靈涓的答案,不看還好,一看茶全從口中噴射出來。
「你的六書居然是紅樓夢、水滸傳、西游記、史記、漢書……楚靈涓,你的頭腦到底是什麼東西做的!」
「不是這六本嗎?不然……是、是……」
「是什麼?」他大吼一聲,跟著,拳頭重力襲向桌面,桌上的餅干甜點全往上彈跳三公分,靈涓的心也跟著跳躍。
半眯眼,怎麼辦?怎麼辦?還有比那六本更紅的書嗎?
「總不會是……」她的聲音和蚊子一樣大小。
「是什麼?限你五秒鐘說出來!」
「鹿鼎記、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天龍八部、碧血劍、笑傲江湖。」隨著叔秧的眼楮緊眯、瞳孔放大,靈涓的聲音從蚊蚋轉變成蝴蝶。
「你的腦漿到底是用什麼組成的?!」若不是怕失手掐死她,他一定會用十指緊扣她的細脖子,讓她下世再為人,總好過今生無望,活著也是白活。
「微血管、血管、腦漿、蛋白質之類的東西吧!」
「哈哈!原來你的強項是生物。」叔秧神精錯亂了,無語問蒼天吶。受刺激,一不小心,譬中凰、四肢不靈。
「六書是象形、形聲、指事、會意和轉注、假借,這是最簡單的東西,有背就有分數,你居然連讀都沒讀。既然不想讀書,干嘛浪費國家資源……」他的叨念不止歇,他需要用吼叫消除心中瘴氣。
「小扮,明天我們老師要考數學,可不可以先復習數學?」她把六書拋到腦後,急著轉移叔秧的注意力。
用力吸氣、用力吐氣,幾個回合後,好不容易收拾起獸性,恢復些許人情。
他把花茶一口暍盡,喝完自己的再喝掉靈涓的,沒辦法,胸火太大,需要大量液體澆熄。
「說,數學哪里不會?」
「這里……呃……是這里……」
她把一本參考書從頭翻到尾,再從尾翻到頭,翻來翻去,她覺得每個章節都不清楚。
奇怪,正負數呢?她在那個單元被學校老師稱贊過,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你到底是哪里不會?!」
伴隨著叫聲,桌上的手工餅干二度向上跳躍,這次比上次整整高出兩公分。
不錯,以這種方式加以訓練,半個月後,這些餅干可以去參加奧林匹克跳高比賽。
「我可不可以說,我哪里會?」
「意思是不會的比會的多?」他的眼神銳利,這種眼光拿來瞪她太浪費,用來消滅蟑螂比較有正面價值。
「小扮,你好聰明,難怪可以考上台大醫學院,那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如果我有你一半聰明,就不會被功課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極盡巴結之能事,她猛拍手、猛微笑、猛點頭,用崇拜天神那種態度崇拜她的小扮。
「閉嘴,你有時間說廢話,不會多算幾題數學?」
「是。」
拿起紙筆,她很用力地翻開因式分解,很用力地把題目抄在計算紙上,很用力地……沒啦!接下來的部分,她使不上力了。
「因式分解很難對不對?」皮笑肉不笑,他隨便瞄她兩眼,就曉得她的麻煩大了。
「是。」
他把課本打開,不屑地瞄她一眼,問︰「什麼叫做一元一次方程式?」
「就x+y=5之類的?」
「我說一元。」他用力強調一元。
「哦,你的意思是說x+Y=1元?」她在一後面接上元,以便對他給的「元」作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