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的意思。」
采青搖頭,她沒有選擇悲苦,她選的是與煜宸生生世世。
「若妳肯接受皇帝的疼愛,何需淪落?」老公公順了順胡須笑呵呵說。
「為什麼接受?皇上不屬于我、我亦不屬于他。」她的固執根深蒂固。
「這世間誰屬于誰了?還不是人們自作多情,強加附會。」清俊男子說話。
「不,我很清楚,不管走過幾個千百年,我屬于煜宸、他屬于我。」盡避他有恨,她仍堅定,他屬于她,她愛他。
「妳不也看出他對妳無心?他真正喜愛的女人是小茹和紫鴛,說不定在他心目中,他才是屬于她們兩人。」
「不對,我知道的,我們彼此相屬,只是有個環節弄錯,再來一次,我們會走入順境。」她有教人痛恨的執著。
「妳還要再來一次?」老公公訝然。
重來那麼多次,仍學不會乖?這次,他真是輸得心服口服了。
「妳看仔細。」
年輕男子的袖口朝半空揮過,采青迎面看見另一個自己,那是小魚兒,失了眼珠子仍毫無怨尤的小魚兒,她看過許多次,在夢中。
小魚兒、女諸葛的故事,在她眼前一幕幕經歷,她們的苦、她們的切身痛,她感同身受,艱辛呵,愛情……
「懂了嗎?妳和他無緣無分,不管再經歷多少生世都一樣,不會有所改變,我給妳機會,若是妳肯回心轉意跟隨皇帝,下半輩子將錦衣玉食,一生榮華富貴。倘使妳堅持和郜煜宸談情論愛,抱歉,妳必須隨我們離開世間,從此枉死城內再添一名冤魂。選擇吧!」男子說。
多麼容易的選項,采青卻低頭沉思許久。
「進了枉死城,便再也回不到人世間嗎?」她直接掠過第一個選項。
「直到下次投胎時。」那幾百年的痛苦折磨,他不信她一次一次,累積不了經驗。
她偏頭想過半晌,想著夜半無人時的聲聲私語,想在他懷里的幸福心悸,想他的手牽上她的,十指交扣、交心……
這樣愛他的自己,怎能將心寄予他人?錦衣玉食對她缺乏吸引力,她愛的、要的、眷戀的,只有他的心……再抬頭,她堅定而自信。
「我跟你們去。」
再投胎、再次相遇,采青期待下個輪回。
「月老,面對這種女人,你還能不認輸?」男子仰頭大笑,那兩壇「憐君玉釀」與月老無緣。
他們轉身,采青的身子跟著飄浮,幽幽回首,她看見躺在地上的自己,那身紅衣攤在地上,紅紅的、紅紅的喜氣……
有遺憾、有可惜……可惜她心愛的男子無緣得見……
采青走了,雪落在她身上,一吋吋掩蓋,皙白肌膚覆上冰,鮮紅嫁衫堆上雪,她干淨,和天地一般……
站立皇帝面前,煜宸面色冷凝,他無心听取柄家大事,佔滿心中的,全是采青。
她清醒了嗎?婢女熬的藥,喝了沒?大夫說孩子沒了,說她的身子本屬弱質,要再調養成從前,恐怕困難。
她能不能接受事實?懷了皇子是何等榮耀的事,後宮佳麗三千,誰不盼著為皇上留下骨血,她擁有復又失去,教她情何以堪?
他願意將采青留在身邊照料了,從生死邊緣救回,她的蒼白虛弱打破他的嫉妒激憤,不管,只要她健康,他再不介意任何事情。
問題是……沒了孩子,她還需要自己這個掩人耳目的丈夫?恐怕是不樂意了。
只是,往後她該何去何從?
進宮?她的性情、她的身分,留在後宮會受到排擠吧?否則,知道懷孕,她怎寧願回凊遠侯府,也不願意留在宮里。
偏偏肚量小的自己處處對她欺凌,這下子好了,是他親手奪去她的未來與幸福。得意了吧,滿足了吧,她的痛苦有沒有消弭你的嫉妒?
煜宸不滿自己、痛恨自己,他不懂,好好的兩人怎會弄到這等地步?他該有成人雅量,他愛她,就該親手給她幸福!
「煜宸,你心不在焉,為什麼?」皇帝聲音傳來,煜宸驀地驚醒。
「微臣沒事。」答完話,他才發覺身旁的大臣全都離開,跪地,一句「微臣告退」,他想盡快回到府里,看看采青的情形。
「等等,我有事想和你說說。」皇上留下他。
「是。」他站直身,心里想的還是采青。
「采青回府後,身體可還安好?早上,我吩咐御醫走一趟侯府為她診脈,你要仔細小心,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
這些話說得煜宸臉色青白交加,為什麼他不親自把采青留在身邊照料?何必多此一舉延請御醫到侯府?煜宸沒出口憤怒,態度已然僵硬。
「這些天,想了又想,這件事是朕做錯了,我不該為了對你不滿,硬把采青帶進宮來,結果,她在宮里吃不好、睡不下,還用冷漠向朕抗議,她全心全意要朕送她回府,你說,這數朕的面子往哪里擺?
一個好好的女子,進了宮判若兩人,她不再高談闊論、不再笑逐顏開,連陪朕下個棋都意興闌珊,可見後宮不是人人都愛待的,枝頭鳳凰不是人人愛當的。」皇上嘆氣,自嘲。
什麼?皇上的意思是……濃濃的兩道眉往上豎起,煜宸隱隱心驚,他猜錯了嗎?他猜錯采青的心意?
「那日在你府上,采青親口拒絕朕的要求,我還以為,朕的聖旨搬不動你家夫人,也虧得小萬子一句『抗旨會累及家人』,硬是把給她嚇進宮來。
朕知道自己的作法強勢過分,可這怪不得朕,幾次朕要你領采青進宮,你總是借故推托,朕不明白你在擔心什麼,采青對你的情深意重,朕早看清,她心中,誰都取代不了你,朕哪里還會多做非分之想?我只是氣不過你的態度,你擺明和朕杠上了,是不?」
煜宸沒答話,心紛亂起,皇帝的話敲打著他的耳膜,教他氣急。
怎是這樣?怎麼連皇上都看見自己在采青心目中的無從取代,他卻讓妒意迷了心?
「你奏請朕,要朕徹回賜婚命令,而我得了消息,你迎采青的陪嫁婢女為二夫人,當下,朕明白一件事,朕的賭氣親手葬送掉采青的幸福,這教朕怎麼對采青言明?
朕答應過她,只要你上奏,便讓她回府。你說朕怎能告訴他,你的確上奏了,可你卻是要我撤消賜婚?
直到日前御醫把脈,采青得知自己懷孕,她興奮極了,不管你有沒有上奏,都要朕送她回去。
朕問她留在皇宮不好嗎?為什麼她非要回去?她說皇宮里沒有一個你。她相信你們有前生、有來世,不管再大的力量都拆不散你們,這是緣分、是天定。她說,愛情是刀刃切割不斷,炸藥毀滅不了的東西。
我無可奈何,只好把你上奏和再婚的消息告訴采青,她強笑著說是朕听錯,說朕斷章取義,她笑說自己歸心似箭啊,她想念你,天天想、夜夜想,想得心碎了,還要安慰自己,沒關系,馬上會雨過天青。」皇上頓了頓。
錯了,全盤皆錯!
他毀滅她的愛情,他殺死親生孩子,他把她逼進死處。是他、全是他一手造成!
他怎能犯下這樣的重大錯誤?他怎能不弄清緣由便冤枉她?這樣的自己憑什麼怪罪睿親王,他不也是同樣冤屈人!
「采青告訴我,她的愛情生生世世永不妥協,它不會踫到一點點挫折就煙消雲散。
我要求她留下來,說會善待她和她的孩子,她不願意,說你們約定好,她只留在有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