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先睡,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不多解釋,他大步跨出房門。
制藥室里,呂軍師和公孫大夫還在忙,戰爭轉眼開打,他們松懈不得。
「莊主!」公孫大夫首先發現煜宸。
「你們誰知道采青的秘密?」他慌亂、他著急,他的穩重被一個無解謎題打散。
「秘密?你的意思是……」呂軍師問。
「送她出城那天,我承諾會將她救回來,她告訴我來不及了,我不明白為什麼來不及,你們和女乃娘是采青最親近的人,誰能告訴我,這句話的背後意義?」一口氣,他說出憂心。
呂軍師嘆氣,他是知道一個秘密,但他不確定這和「來不及」有沒有關系。
煜宸敏感,在呂軍師嘆氣同時,眼光尋到他身上。「呂叔叔,你知道的,是不?」
「這件事情,是內人最近才從楊先生口中求證出的。」他本不想說出,在莊內用人之際,他不想擴大事件。
「求證出什麼?」
「十八年前,瀛州有一位宇文神醫,他仁心仁術,為病患不辭辛勞。當時莊主夫人的母親,也就是楊先生的妻子,她是宇文拓的病患,他曾保證會好好照料楊夫人,直到她平安順產。
沒想到她早產,而宇文拓到遠地替其他病患看病,趕不回來,這一個延誤,使得楊夫人產下女兒後死亡。」
「你告訴我這些,難道……宇文拓是采青的親生父親?」
如果是,那就對了,她說過,她熱愛救人勝于殺人,她痛恨敵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采青的仁慈來自家學淵源。
「沒錯,這件事在楊先生心里投下強大陰影,一天夜里,他取劍潛進宇文家,殺了宇文大夫及他的妻兒子女,他沒對青兒下手,也許是她年齡尚稚,讓楊先生聯想到自己的女兒。」
「于是,他帶回采青,撫養長大?」煜宸接口。
「是的。」
「請件事,采青在什麼時候知道?」
「她出城那天。」呂軍師回答。
妻子告訴他,當她看見青兒失魂落魄的模樣,她恨透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要把陳年舊事掀出來?這對誰都沒有益處啊!青兒不會殺人,何況是殺一個養育自己多年的長輩。
采青是為這件事投水自殺?她沒辦法接受于她有恩的義父,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道德上她該手刀凶手,但理智告訴她,戰爭在即,他們需要楊執的能力?是這樣的嗎?她處處替大局、替他著想,他卻無時不刻冤她、欺她。
乍听秘密,公孫大夫心驚,難怪楊執對青兒處處不公平,他寵溺涴茹小姐,卻對青兒壓抑,他一心送青兒赴死,卻句句說得義正詞嚴。
「我想……」公孫大夫沉吟。「我想,青兒的『來不及』和那件事無關。」
「你也知道些什麼是不?」煜宸大步一跨,跨到公孫大夫跟前。
「是的。」
「快告訴我。」
三剛些日子,您身中劇毒,這個毒原是沒藥可解。」秘密,他不守了,所有人都對采青不公平,他怎還能保持緘默?
「我痊愈了不是?是不是那本醫典,書冊上記載了解毒方式?」煜宸問。
「不對,八蟲八蛇毒,有多種配法,只有制毒者有藥可解。」
「那為什麼我能恢復健康?」
「因為您的毒傳到青兒身上。」
「怎麼傳?把話說清楚!」他命令公孫先生。
「青兒以她的處子之身同少莊主合歡,一夜敦倫,少莊主的毒便傳到青兒身上。這段時間,青兒承受著莊主受過的痛苦,她靠藥物抑制疼痛,但成效越來越差,她猜自己熬不過六十四日,又不準我把秘密泄露出去。所以我才反對把青兒送到熙元皇帝身邊,但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尤其莊主您也……」
鮑孫大夫停下話,這樁事,他憋得太久,從原先的憤懣到後來的接受,他只能暗地替青兒傷心。
「這件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這個消息讓呂軍師驚嘆,他首先發難。
中毒的青兒哪有本事從皇宮月兌身?這下子他們全成了不義之人,是他們集體把青兒逼上死路!
「青兒想用最後的生命,再替湨天莊做一件大事。」
「她想刺殺熙元帝?」呂軍師猜到了,莊主臨行前把煜兒托付給她,她是個負責任的孩子,不管怎樣都會做到自己的承諾。
「該死,皇宮內苑高手那麼多,她怎能全身而退!」煜宸猛捶桌面。
「她沒打算全身而退,更何況,她的時間不多,想退也退不了。」公孫大夫低語。
是啊,她退不了……他老說自己對她真好,卻是好到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她舍身救己,他清醒,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向她挑釁。
她痛得沒辦法上議事廳,他硬要逼迫她加入會議。
她生命將盡,卻要拖著殘破身體,為他執行最後一項任務。
她受苦受難,被百姓、被義父欺凌,他非但不站到她身邊支持,還落井下石……
懊死的他,怎然敢大言不慚,說他愛她,愛得情深義重?!
是啊,采青等不及,他同樣等不及,煜宸驟下決定︰「呂叔叔,所有的事按計畫進行,由你來主持大局,我去宮里救采青。」
「是。」沒有異議,他和煜宸一樣,一心要將采青救回。
「不行,您單身赴險,青兒知道了……」公孫大夫說。
「知道了又如何?不管她是死是活,我都要帶她回來。」他發誓。
「莊主,為什麼不照我們原先的計畫行事?先出發的武功高手已經部署好,再幾天就能動手。」公孫大夫試著說服煜宸,他是醫者,他很清楚,的確是來不及了,采青的身體熬不過這一關。
「我不讓采青等,我要親自救她出來。」
她的生命有限,她再沒有時間等待,至今他尚未親口告訴她一聲「愛她」,不管她對他有無感覺,他都要親口把話帶到她身邊。
煜宸迅速走出制藥房,腳步飛快,他的心比動作更急,他急著見到她,問她一句,為什麼用自己的命來換取他的生存?
是不是因為……她愛他,一如他愛她……
手顫抖得厲害,采青看著躺在血泊間的熙元帝,他不甘心的眼楮瞠大,雙手握住胸前的尖刀,他不明白,真是不明白,為什麼她要對自己下毒手?
她是他的晴妃啊,從見她第一面起,他就愛上她,彷佛他們有前世,今生本該結為連理,他寵她、疼她,他把所有稀世珍寶都捧到她手上,他甚至承諾,將來扶正她,母儀天下。
他要給她最尊貴的身分,女人想要的任何事物,他項項為她辦到,為什麼她要殺他?他連喜帕都沒掀啊……假如掀起帕子,她看見他眼中的款款深情,她會否下手?
他是那麼的維護她,大臣批評,天下第一美女浪得虛名,他一怒之下將大臣關進天牢里;玉貴妃說她單薄無福相,他立刻將玉貴妃送進冷宮,他對她不夠好嗎?為什麼殺他……不瞑目……他死不瞑目……
「對不起。」采青低語。
雙淚垂地,她終于完成最後一項任務。
背靠牆,她緩緩跌坐在地板上,手圈住膝蓋,全身冷得厲害,她在洞房花燭夜親
手殺死丈夫,誰說她不是蛇蠍女子?
「對不起。」
再說一次抱歉,她爬到熙元帝身邊,染血的雙手撫過,想為他蓋上眼簾。
但他有太多怨恨和不解,瞠大的眼珠始終對著采青,僵持著,不肯閉眼。
「別怨恨,我將不久人世,有帳,我們到奈何橋邊慢慢算,欠你的,我願盡全力還清。」手再次撫過,這回,他閉上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