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她想問問義父,自己到底哪里做錯,引得他滿心怨懟。
「你可以選擇不要和驕傲女人在一起。」悶悶地,她回答。
「為什麼突然不開心?」他勾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楮問。
搖頭,采青搖開他的注目,假意忙碌,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重新下一個實驗。
他不許,將瓶罐從她手中抽走,逼她專心自己的問題。
「今晚夠了,剩下的明天再做。」
釆青才想伸手取鞭子,就讓煜宸攔腰抱起,不顧她的意願,幾個縱身飛躍,他再度把她帶上屋頂。
這里是莊里最高的一處屋頂,坐在頂端,仰頭,圓圓的月亮變得彎彎斜斜,再不是那晚的滿月。
「上輩子我一定是以小偷為業,否則不會和屋頂這麼有緣。」煜宸大笑。
「你在諷刺我,諷刺我上輩子是賊婆。」她和屋頂的緣分看起來……也不淺。
「不錯啊,上輩子賊公陪賊婆,這輩子妳得還還我。」
煜宸搭起她的肩,有了上次經驗,他立刻將經驗轉變為習慣,接著習慣成了自然。
「還你什麼?」在他懷里,沒遇見過的安全感,從遠方趕過來相伴。
「還陪我啊!陪我在高高的地方賞月。」他說得理所當然。
「不管什麼時候抬頭看太陽,它都是一個樣兒,相形之下月亮善變得多。」采青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也溫柔得多。」煜宸順口接話,不管聊什麼,和她一起,他總是心平。
「所以世人詠月、贊月,卻很少人抬頭感激太陽賜給人們的福氣,沒人想過,失去太陽,萬物不能滋長,缺少太陽,世界再不會出現明亮。」
「沒辦法,人們對于溫柔的東西總是情有獨鐘。」
他也是嗎?所以他喜歡溫柔的涴茹,不愛事事爭強的楊采青?
咬咬下唇,酸澀逐漸在心窩處造成漩渦,幾個席卷,卷走她所有快樂。
「你也對溫柔情有獨鐘?」
低言,她問出自己的心聲。她越來越容易在他面前吐露心意,真不知道這是好現象還是壞現象。
「溫柔的東西給人的感覺是無害、平安的,從古到今,趨吉避凶始終是人們的本能之一,如果沒有這種本能,也許至今能存活下來的人類不多。」煜宸回答。
「是不是所有的本能都該被保留下來?」釆青問。
「如果它的存在能幫助人類生存的話,自然該被保留。」煜宸回答。
「所以膽小是對的,勇敢是錯的,因為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往往活得比強出頭的人長久。」
她的話讓他語頓。
見煜宸無言應對,采青有幾分得意。
釆青接下話,要他啞口無言。「所以說謊是對的,耿直是錯的,因為懂得鑽營逢迎的馬屁精,往往過得比不懂變通的迂腐之士好。」
他又輸了一著,她笑笑續道︰「這樣一路延伸下去,負責任是錯的,自私自利是對的,挺身為人是錯的,自掃門前雪是正確的;為百姓造福是錯的,讓自己過得好是正確的……
請問少莊主,這幾年我們為什麼一路做錯誤事情,卻又批評懂得為自己生存努力的皇帝昏庸愚昧?」
「我想……」他沉吟,聰明的女人難搞,要是換了涴茹,他只要一朵花、一個小玩意兒,就能討得她的歡心,不像她,需要一大篇道理才能折服她的心。
不過,他竟然不嫌麻煩,願意為她的折心而傷腦筋,看來,他肯定有被虐待狂。
「嗯?我在等你。」她笑笑,期待他的答案。
「我想我們兩個都是會早死的人。」
煜宸說完,她不怒反而大笑。
沒錯沒錯,他們都是會早死的人,因為他們做任何事情,想到的都是責任與義務,是別人會怎麼認定正確錯誤,他們很少為自己的快樂而努力,他們總是為自己的生命譜出哀傷樂曲。
「也許貪婪自私都是幫助人們存活的本能之一,但人類畢竟不同于萬物,我們有頭腦、有良知,所以發展出許許多多道德規範,來壓抑人們的過度本能。」他做下結論。
「所以我們是貪婪被道德壓抑的人,我們無法自私苟活,就算把自己弄得早死也是心甘情願?」采青也給出結論。
「妳大可拋棄道德感,不用天天忙到三更半夜,為了拯救戰場上無數條人命。」
他一說,她反而沉默了。
「妳做不到是不是?我同妳一樣,要我拋下這一切,去做自在翱翔的蒼鷹,抱歉,我辦不到。」
「我們是讓規範徹底壓制本能的人。」采青苦笑。
「沒錯,不過,我建議我們可以小小自私一下。」
「怎麼個自私法?」
「為自己快樂一個晚上。」
說著,他扶起她的腰,上上下下在屋頂上飛躍。
從城里飛到城外,從樹林飛到潭邊,他們態情大笑,他們唱歌,他們舞蹈,他們對著月兒吟詩,他們在月光下舞劍。
這就是開心的真實模樣?這就是人人競相追逐的幸福?采青眉眼瞇瞇,忘記道德、忘記義父,也將溫柔可人的涴茹妹妹忘得一乾二淨……
采青的笑聲沒停過,煜宸的笑容沒卸下過,真真實實的楊采青、真真實實的郜煜宸、真真實實的兩顆心,在月光下晶瑩……
她笑累了,枕在他雙臂間;他玩倦了,擁她入眠。
他們都沒有考慮過後果,只想為自己的生命,自私一個晚上。
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樣。
怎麼形容?是鄙夷不屑?是看輕?采青不明白怎麼回事,但她的自尊容不了自己,低聲下氣把事情問分明。隨便,要怎樣看待她,都由他們,她是她,不必時時刻刻在乎別人的想法。
她照常工作、照常平日行程,終于,她的驕傲讓人忍不住了,在她從教練場走入制藥室時,一個少女鼓起勇氣,走到她面前大聲說︰「就算妳比我們所有女人都強,就算湨天莊少不了妳這號人物,但是,妳的行為仍然教人輕視。」
她還要說話,卻讓旁邊一個大嬸拉住,不準她往下說。
「妳讓她把話說清楚。」推開大嬸,采青直視女孩。
「說清楚就說清楚,我怕妳嗎?了不起妳殺了我呀,就算妳殺了我,也杜不了悠悠眾口,再怎麼樣,強搶自己的妹婿都是最不道德的事情。」
「我……」
女孩堵住她的話,當著眾人大聲說︰「妳不用狡辯,昨夜妳和少莊主做了什麼丑事,有人看見了!」
看見……難怪,人真是不能自私,一自私便出事。采青彎了柳眉,黃河水再滌不盡她滿身污泥……轉身,采青不辯駁,他們要怎麼說、怎麼想,她都照管不了,誰教她「違反道德」在前?
見她無言,有人更大膽了。
「蕩婦!」尖銳的字眼傳入她耳邊。
采青沒回頭,任由難听字眼在空間里酵。
「寡廉鮮恥!」
涴茹在湨天莊里是受歡迎的,這件事,人人都替她抱屈,也都想為她出頭,只是迫于采青的威勢,不敢表示。
然而采青的無言落實了她們對事情的認知,她們篤定采青無顏見人,篤定她們的責備是正確。
一時間,人人同仇敵愾,這是弱者對強者的戰爭,采青觸動了女人共同的心痛點。
「是真的嗎?」涴茹撥開人群走出來,紅了一雙美目,輕扯采青的袖子問。
采青無語。
「妳真的和煜宸哥哥要好,說不準要配成對兒?」淚刷下,她傷慟欲絕。
「別哭,少莊主是妳的,誰都改變不了。」采青的話含了膽汁,每一口都苦得教人愁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