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實不客氣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吃將起來。
這個吃相不能怪他愛批評,所有人都會覺得她不夠端莊,不過沒關系,反正端莊從來都不是她的正字標記。
「好吃嗎?」見她一碗下肚。仍意猶未盡,他笑問,
「好吃極了。」在她眼楮盯向第二碗時,煜宸大方地把甜湯往她面前送。他不曉得自己聘到一名好廚子,他提醒自己,別忘記要何總管幫做甜湯的廚子加薪。
不客氣地再灌下第二碗,就是她家里,都沒這麼好吃的東西呢!難怪每個女人都想嫁進王爺府,光天天吃這麼好吃的東西,幸福都幸福死了。
「我天生愛吃甜、不吃苦,加上我不怕痛,娘常說,我這種人天生下來是享福的,不苦、不痛,專挑好的吃,成天悠游自樂,天皇老子都沒我好命。」
「妳不怕痛?」
這句話他听了幾次,老覺得是她硬撐,可是眼前,她的過度認真,教他半信半疑起來。
「嗯,要不要試試?」她笑問。
「試痛?」有這種測試嗎?他懷疑。
「對啊。」
她從他書案後面,抽出一柄小刀,他不曉得她的用意,只見她拔出刀子,毫無預警地往自己手背插進去。
來不及驚呼,他奪下刀子,點下她幾處穴道,用最快速度替她敷上金創藥。
敷好藥,他不說話,狠狠盯著她。
她被他盯得全身不自在,噤若寒蟬,尷尬地扯扯笑,他不理她。
半響,他背過她,大步走出房門。
發呆片刻,采青追出書房,東奔西走。一見到人就問。她拿這里當自己家,自在得很。
終于,她在花園里找到煜宸。
「你為什麼不發一言跑出來?我是客人,你把客人獨自丟下不管,很沒有禮貌,知不知道?」
他沒甩她,一次兩次,在她繞到自己面前時,背過她。
說不出的感覺涌上,在見到她傷害自己的同時,胸口悶痛陣陣,一陣比一陣強烈,彷佛她老在做這種舉動,彷佛只要一個不小心,她將從這個世界月兌離、更彷佛,他曾經眼睜睜看著她在眼前痛苦死去……
他沒分析自己的怪心情,光是抽痛,就讓他痛得發不出聲音。
「你在生氣嗎?」
采青又繞到他面前,既然她堅持不願意他背過身,他就抬高下巴,不看她。
生氣?才不!他是恐懼,恐懼一些不明所以的東西。
他是軍人,身為軍人,很清楚怎樣的傷口真的會讓人死亡,也明白她手上的傷至多是幾天休養,無傷,可是他憂懼焦慌,真真實實的心涼。
「你生氣什麼嘛!我又沒開痛你。」
她也火大了,哪有男生這麼討人厭,有事說說清楚不就好了,干嘛老是不理人?搞得她一顆心七上八下,不舒服得緊。
誰說沒弄痛,他就是痛了,心痛、胸痛、月復痛、胃痛,全身從頭到腳,痛到想死掉!
煜宸頭還是抬得高高的,他堅持不看她,堅持當個討人厭的怪男人。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過分,嚇著你了?我只想向你證明,我不怕痛,是真的,不是哄人。」
何止太過分?她的形容未免輕描淡寫,誰會為了證明不怕痛,劃自己一個刀口?那麼要證明自己勇敢,豈不是要活生生從身上切幾兩肉?
「你還是不信我對個?剛開始大家也覺得我發瘋,根本不可能有人不怕痛,連京城里最有名的吳大夫也告訴爹爹,我在說謊。我把自己掐得紅腫,我劃出幾道傷口,他們還是不信,直到我從屋頂上跳下來,兩條腿斷掉,大夫在替我接續斷腿時,才相信我根本感覺不到痛苦,否則一個十歲的女娃兒,哪有那麼大的本領,哼都不哼一聲。」
也是從那時候起,她迷上從高高的地方往下跳,享受短暫的飛躍快樂。
她的話勾引住他的注意力,不過,他還是不看她。
「你看看我嘛,看一下,就一下子,拜托!」她一面說,一面把手抬高,在他面前用力壓自己的傷口。
這下子,他更火大了,用力扯住她的手臂,制止她近乎愚蠢的動作。
「都叫妳不要做這種蠢事了,妳還做!」
他口氣嚴厲,嚇出她半晌呆滯,不過,一下子,她恢復笑容,燦爛的嬌顏在他面前閃爍。
被罵還那麼開心,她是一只有病的魚。
「第一,你沒有叫我不可以做蠢事,如果有的話,一定是你自己在心里想的,根本沒有講出口。第二,你的確在生氣,你生氣我傷害自己,我想,這種生氣是不是代表你關心?」
見鬼的關心!這種小傷,在戰場上,哪一天他不見個幾回合?不說話,他抓起她的傷口檢視,幸好,血沒滲出來。
她笑著讓他檢查傷口,她笑著勾住他的手臂,她笑著把自己的臉貼到他手心。
「謝謝你,很少人關心我,除了娘之外,家里的哥哥姊姊對于我的表演,多半帶著刺激新鮮的趣味態度,涴茹姊姊老罵我笨,說我干嘛把自己當成耍把式的戲子,供人觀賞,我知道自己笨,老想從他們訝異的眼神當中尋找關心。」
什麼?她拿傷害自己當把式供人觀賞?瘋了瘋了,她一定瘋得嚴重!
捧住她的臉,他用嚴肅表示自己的憤怒。「把我的話听清楚,以後不管是什麼情況,都不準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不會了,當我需要關心的時候,我會來找你,我不再需要從哥哥姊姊眼底尋找關心。」
反握住他的手,采青把臉偎得更近,他的掌心暖曖熱熱,窩心的滋味傾巢而出。
「對,需要任何東西來找我,不要企圖用蠢方式,獲得妳想得到的東西。」
「記住了!」他再次叮囑。
她用力點頭,用力把他說過的話劇進腦袋瓜中央。
揉揉她的頭,他獎賞她的听話。
采青靠在他手臂上,仰頭看著他冒出青髭的下巴,他是巨人呢!
「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問。
「妳說!」
煜宸沒忘記自己允過她,想要任何東西都可以找他,不過是一個答案,有什麼不可以?
「大婚後,你要帶著新娘子回邊塞嗎?」
「當然,我一去三年五載,總不成把妻子留在中原。」
「是啊,真是這樣,新娘子太可憐,才大婚就離開夫婿,一分手三年五年,幾百個日子的相思誰受得了?不過,能和你一起到邊塞,一定棒透了!」
「那里不比京城舒服。」會用「棒透了」形容邊塞生活的人,大概只有這條笨魚兒。
「在邊塞可以見識到不同于中土的風情,可以知道許許多多從來不知道的事情,親身體驗,肯定比听說書先生的錯誤連篇,來得精采有趣多了。」
「妳很好奇。」他笑著將她攬近身邊。
「好奇是壞事?不!好奇是知識來源,若是每個人都抱持著不求甚解的態度,對任何事情都視為理所當然,就個會有新發現。」
「新發現之于妳,有什麼意義?」
「涴茹姊姊說,我的新發現只會害死自己,一點幫助都沒有。」
「我同意她的話。」
「可是我的新發現很有意思。」
「比如?」
「比如燕子一到下雨前,會飛得特別低。我本以為它們是忙著躲雨,後來仔細觀察才知道不是,它們是為了吃蟲子。」
「不下雨它們就不吃蟲子嗎?」
「當然吃,只不過下雨前蟲子會飛得特別低。」
這個下午,采青說了許多個新發現,像魚兒要是常冒上水面吐氣,過不多久就會有魚兒翻肚子;若是大娘快發脾氣,涴茹姊姊帶碗糖水給大娘喝,大娘的氣焰會消減許多,所以喝糖水會讓人心情舒暢;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面對面,通常臉紅的是女人,若是。大群女人把男人夾在中間,會臉紅的肯定是男人,所以害羞不是女人的專有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