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什麼?」晁寧急問。
「他說你很會畫圖,沒有客人的時候,常在店里替客人畫素描,叔叔的店因為你的畫,生意越做越好,大家都喊你畫家先生。」
「畫家先生……」
懊是陌生卻感覺熟悉的名詞,晁寧陷入沉思。
「對啊,我去的時候,牆上還掛有你的人像畫呢!Jerry叔叔告訴我,你帶媽咪到酒吧工作,很多法國男生覺得媽咪美麗,想和她說話,你不客氣的把人家瞪回去,你很凶哦!」
「你和媽咪……為什麼到法國去?」
「去找你啊,媽咪說你忘記我們,忘得很徹底,但你喜歡蒙馬特、喜歡當畫家,有可能回到那里去。如果運氣好,我們踫到你,說不定你會記得我們,願意和我們回家。」
小琛的話讓程黎紅了頰邊,她是這樣告訴小孩沒錯,問題是,那只不過是幻想,不應該當著他、當著一個有婦之夫的面說出口啊!
「是這樣嗎?」他的視線調到她臉上,緊迫盯人。
低眉,程黎無話可答,阻止不來兒子,只好由著自己在他面前漸漸透明,
所以,他是對的,他和程黎談過戀愛。
這個認定讓他寬心。
而她,千里迢迢把孩子帶到舊時地,若非為了緬懷愛情,還有什麼其他目的?得意笑容勾起,他很久沒有出現過這號表情了,他又有了想掌握的東西,一手抱過兒子,一手攬過妻子,他喜歡這個家庭,非常喜歡。
門敲兩下,小琛從晁寧頸後看到來訪客人。「醫生叔叔、君華阿姨好。」
進門的是主治醫生和護士,他們對晁寧略一點頭,走到小琛身邊替他量血壓脈搏。
「小琛的報告出來了,程黎,我們要不要到外面談?」主治醫生說,
「你是小琛的父親吧!你好,我是程黎的同事余君華。我可以在這里陪小琛,你們和唐醫生出去談。」活潑大方的君華伸出手和晁寧交握,這個男人配程黎,夠格!
「妳怎麼知道我是小琛的父親?」晁寧反問。
「你們有雙一模一樣的眼楮,那是藝術家的眼楮。」君華笑說。
「說得好,」
晁寧從不曉得自己行雙藝術家的眼楮,但是他喜歡她的說法,再一次,不需科學證據,他證明小琛是他的親生兒子。
「好了,大人出去說話吧,我們小朋友該睡個香香甜甜的午覺。」君華替小琛調整枕頭。
「君華阿姨,我要听故事。」
「好啊!听你爸爸怎麼追求媽咪的故事好不好?」君華說。
「喂,他末滿十八歲,別灌輸小孩黃色觀念。」唐醫師笑說。
「要純純的愛嗎?也行,我們來說隔壁的白雪公土,如何用隻果毒死壞巫婆的故事。」君華有滿腦了的變態故事可以說。
「爸爸,我睡醒你會在嗎?」當棉被拉好時,小琛對父親說。
「我會。不過你要睡得夠久,否則精神不濟,晚上你沒辦法陪我玩通宵。」
說護士阿姨變態,做父親的也不見得正常到哪里,居然要生病的兒子陪他玩通宵?!不過,我們姑且稱它為親情吧!畢竟親情得來不易。
第七章
兩人面對面坐著,晁寧有滿肚子火氣。
視線掃過四周,環睹蕭然不是古文情節,她有心媲美五柳先生?整個套房不到十坪大,除了一張桌椅、床鋪和達新牌夾櫃外,什麼家具都沒有。山頂洞人的生活環境恐怕還比她要好上一點。
為什麼她不像正常女人,就算不像,至少要學習上進,學學電視上的外遇,為了和情夫元配搶奪財產,抓子女驗DNA,硬請法官大人替他們討一筆豐富財產,好讓生活容易。
「為什麼?」他看看桌上排誧整齊的畫紙問。
她搖頭,不懂他的意思,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有個兒子叫小琛?」
「有什麼意義?你有妻子和家庭,知道小琛的存在,對你而言是好是壞?」
「是好是壞由我決定,重點是,妳一直知道我在哪里,為什麼不上門向我求助?」
這些年,他時時在電視媒體曝光,想找他,非難事。
「你忘記了我們不是?對你而言,我們不過是陌生人。」
字跡依舊,難言的熟悉感來到他眼前。
「妳怎麼知道我失憶?我沒記錯的話,三天前,妳對我出車禍失憶的事情訝異。」他像個偵探般,追查她的答案。
「在你的婚禮上,你的眼光陌生,我想你刻意遺忘過去……」
「所以妳連查證都不願意,就判定我惡意遺棄?」
她不說話,不想牽扯出袖喬和她的談話內容。
錢幣沒有兩個,敲不出聲響。她不想吵架,他自然發不出火氣,晁寧轉移話題。「告訴我,我們怎麼認識?在哪里認識?」
「你記不來?那麼Jerry……」
「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怎會突然跳出來,但小琛的話的確在我腦海里挖出幾個畫面,斷斷績續的,我組織不起前後順序,也抓不出正確感覺。」他的口氣里有沮喪懊惱。
她不舍他的沮喪,小手覆上他的大手,安慰一笑。「你真想知道?」
「是的,我要。」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
「別擔心,我有足夠耐心傾听。」
筆事在她心中藏過好幾年,天天夜夜,她復習它們一遍一遍,她可以把每個細節交代的詳細清晰,把他說過的每句話,句句挑明。
「認真算算,從初識到分開,我們不過是短短的一小段……」
她寫了二十張稿紙,腕間手表,長針滑過兩圈。
她給晁寧看他送給房東太太的圖畫,給他看兩人童稚時初見,他替她修改的金黃花田,她給他看小琛從小到大的照片。
偶爾,她心酸淌淚,偶爾,她幸福得想轉圈圈。
筆事結束,她深吸氣,她的一生中,沒有太多平順,雖然未婚生子這條路有崎嶇、坎坷,但她從不後悔。
「對不起。」
他起身,不顧程黎的推卻,執意抱住她,這回,無論如何他都不放手。
她捶他,打她,細細的牙齒咬上他寬寬的肩胛,他不放,她踢上他的腳,他堅持鎖她在懷間;她再多的掙扎反抗,他決定用溫柔包容她。
「對不起,妳有權恨我,所有的錯都在我,我根本不該顧慮任何事情,我應該從法國到台灣,把妳鎖在身邊一步不離,那麼妳會看見我車禍、我失憶,知道雖然對妳不起,但我沒半分故意。」
她的淚染濕他頸間,他沒停止說話。
「為了妳在婚禮上流的淚水,我找妳若干年,我直覺妳是開啟我記憶的鑰匙,直覺只要找到妳,我便找到快樂歡心,我不知道以前我有多愛妳,但現在我滿腔的愛告訴我,我與妳,再也不分離。」
淚水侵入他肩胛,他選擇繼續往下說。
「這些年,我不再動畫筆,但我的抽屜里滿滿的,是妳的素描。嚴格來講,失憶之後,我們不過一面之緣,但我牢牢記著妳的五官、妳的表情,妳在我的潛意識里,根深抵固。」
捧起她的臉,拭去上面淚水,從今以後,他只要她笑,不讓她哭!
「對不起,妳有一千個理由恨我,沒關系,我讓妳恨,等妳恨夠了,再試著重新愛我好嗎?」
搖頭,她不恨他,她恨命運、恨人性,但一點都不恨他。
「妳還肯愛我嗎?」
她遲疑。
愛不愛他,不再是多年前那般容易,她有她的道德觀,第三者不是她能接受的角色。
「我多問了,妳當然肯愛我,不然妳不會帶著小琛到法國,除了緬懷過往,我找不到更好的說法。」他不接受她的遲疑,索性代替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