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琛親眼看見林女乃女乃的家人把她裝進木盒子里,還听林女乃女乃的曾孫女說,他們要在地上挖個洞,把她埋進去。
小琛一句話,將她的心推入深淵。「不會,當然不會。」
她急迫地緊抱兒子,誰都不準搶走他,就算要她拿生命去換,她都要換得兒子正常健康。小琛有好多事情想做,他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他的人生該允滿希望,而不是絕望!
「不會就好,我不想一直睡,也不要一個人躺在地板里面。」小琛低頭,他知道男孩子應該勇敢,不可以掉眼淚,可是……地底下那麼黑,媽咪又不在身邊,他會害怕。
她猛搖頭,努力扯開嘴角微笑,努力把自信貼在臉龐,再不讓自己的無助傳染到孩子身上。
「你要加油努力,好好治病,不要害怕、不要恐懼,媽咪在這陪你。」
程黎了解,要孩子堅強,她得比孩子更堅強!
捧起小琛的臉,擦掉他的淚珠,她沒有權利軟弱、沒有權利哭泣,未來,她要用微笑代替傷心,用希望取代失望。
「我不怕。」舉高雙臂,他做了一個大力士的動作,說︰「我是Superman!」
「對,我的小琛是Superman。」
「媽咪,可不可以順便把爸爸的照片帶來?有爸爸陪我,我會更勇敢。」
「嗯。」
程黎摟摟兒子,有什麼不可以?爸爸是他的英雄啊!
母子額頭相踫,食指搔上他的胳肢窩,兩人笑鬧在一起,這是他們的親昵光陰,每天都要來一次,一天一次,他們用行動言語證明最愛的人是彼此,證明親情是人類最重要的事。
玩夠了,兩人並躺在床上,他的頭枕著母親的臂,他的手拉起母親的手,輕聲說︰「媽咪,妳不要擔心,小琛會當乖孩子,踫到病魔也不害怕,我要健健康康長大,賺很多的錢,再帶妳去法國,說不定在那里,我們會踫到爸爸。」
爸爸……他始終是需要爸爸的吧!
當然需要,他還是個小男孩,這年齡的孩子總是崇拜父親,雖然他少說少提,並不代表不在意。
輕輕喟嘆,程黎不曉得如何解開這場混亂,她能告訴小琛,他的父親另有家庭?告訴他,一場車禍讓父親對母親遺忘徹底?
「媽咪,妳喜歡爸爸嗎?」他問。
「喜歡。」她點頭,
「像喜歡小琛一樣喜歡?」他問。
「是的。」她又點頭。
「草莓老師說,喜歡的人應該在一起,所以,我們要找到爸爸,快快樂樂的一起生活。」
這次,程黎沒有點頭,因為大人的世界太復雜,她無法向小琛解釋,互相喜歡的人不見得能一起生活。
到醫院,晁寧是特地來找程黎的,雖然他的妻子有流產現象,在醫院里面休養,但他並不打算見她,想照顧袖喬的人很多,不差他一個。
三天,程黎的影像在他腦間盤踞,他試圖找到與她有關的線索與證據,但是……他盡力了,真的。
除開婚禮上那幕,他再記不起任何與她有關的事情,好笑的是,他這麼講求效率的人,居然忘記問她的名字。
于是,他拿起畫筆,畫起她含愁的眉、多感的眼楮,他畫出她細致清靈的五官,天!她是多麼美麗又讓人傾心。
太怪異的感覺,據說這種心情叫作相思,可是按照正常道理來說,她不過是個陌生女子,沒有道理才一面,他便對她產生愛情。
唯一能夠對此種情況作出的適當解釋是--他愛她,在他遺失的曾經里。
三天,他的工作績效壞到連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公司還能正常營運的主因,大概是他用了不少正確人才,否則,以他心不在焉的情緒態度,宣告倒閉是早晚的事。
不過這三天里,他又抓回畫畫的感覺,生澀的筆越磨越利,他對自己的作品重獲信心,多年不見的快樂進門,見她的更盛。
「請問,你們這里有一位護士,她不能說話,總是用紙筆和人溝通……」
許多年了,他很少用這種類似「親切」的態度與人溝通,他習慣冷漠、習慣對人下達命令,習慣讓所有的人對他心生畏懼。
「你說的是程黎?」護士小姐說。
程黎,她叫作程黎?程黎……他默念幾次她的姓名。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大約一百六十公分高,眼楮很大,對了,她的頭發梳成髻,盤在後腦勺。」他再做一次確認、
「是程黎沒錯,她請長假,可能有一段時間沒辦法來上班。」
她請長假?為了躲開他?是這樣嗎?不,她答應過他,就算不願意幫他回想,至少不躲避,讓他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她。
她點過頭、承諾過,她不可以一回身又是六七個年頭,
「我可以知道她的住址電話嗎?」他急問。
不可以,那涉及個人隱私。這是正確答案,但晁寧的魅力是女人難以免疫的東西,所以護士小姐皺眉頭,猶豫。
「不然,你到六樓兒童病房去踫踫運氣好了,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在病房里,」
「妳剛說她不上班,怎麼人會在兒童病房里?」
「她的兒子生病了,听說是癌癥,還在做進一步檢查,你可以到六樓護理站問問程琛的病房號碼。」她建議。
她有兒子了?她看起來還那麼年輕,難道是在他忘記她同時,她也放棄他,另擇一段愛情婚姻?
難怪了,難怪她說日子要往前走,無法回頭,難怪她說追究那段對他並無幫助……心重重被捶過,他有點憂郁。
「先生?」護士小姐推推他。
「我沒事。」
轉身,晁寧懷疑該不該上樓去,萬一她的丈夫也在,會不會替她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走至醫院大門口,他在醫院前面徘徊,計程車司機過來招攬客人,他連連搖餅幾次頭,最終,他嘆口氣,想見她的念頭太熾烈,他控管不住自己的想望。
于是他替自己找來借口,她的孩子生病,需要朋友的支持鼓勵,就當個普通朋友吧!見見她,告訴她,有任何需要,他願意助她一臂之力。
轉身,晁寧再度走進醫院。
定到電梯處,等電梯,和一群人走進去,看著人進人出,看著黃燈閃到他想去的六樓。
紛亂的念頭在一定出電梯時,宣告停止。
他的視線接觸到牆上的畫作,立刻被畫上的色彩線條吸引,筆法雖不成熟?卻牢牢吸引人的目光。
這幅畫主題是夢,畫中飛翔的乳牛身上綁著一個蕩秋千,秋千下方坐著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大女生,他們的笑容燦爛,大人的唇線咧到耳際,五彩繽紛的花朵、跳上空中的飛魚,整張畫作里呈現出熱鬧氣氛。
這個孩子很有天分,除了色彩運用精湛,還有豐富的想象力,假以時日絕對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看過第一張畫,他順著走廊一張張看過去,贊嘆聲不時響起,幾個觀眾竊竊私語,是怎樣的孩子,能畫出這般精采絕倫的作品?
晁寧回想童時,在六歲之前,他沒上幼稚園,父母親覺得上幼稚園是浪費時間,為培養他的接班能力,他們請了專科老師到家里替他補習,當隔壁小朋友在玩風箏跳舞時,他在學數學幾何,他也唱兒歌,不過唱的是英日文兒歌,他的語言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用補習費一點一點堆積。
他記得,自己唯一的娛樂,是窩在地毯上畫畫,他喜歡玩弄色彩,喜歡用線條發泄心情。
他沒正式拜師學藝,所有技巧全是他從畫冊里臨摹學習,他曾被學校派出去比賽,但獎狀獎杯從不帶回家,他不想換得父母親一句「玩物喪志」的評語。